《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精神分析理論因涉及現實與夢境的雙重空間,以及當下與過去兩種時間維度,與此有關的影視作品觀影門檻大多較高。

其內容若觸及觀眾內心,則被奉為形而上神作,諸如《穆赫蘭道》《恐怖遊輪》《暖暖內含光》等。然而大多此類作品觀眾看罷只覺雲山霧罩,只能被小眾影迷接受。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那麼表意多樣繁雜的精神分析影像,與家庭親情片能否完成融合?從電影《困在時間裡的父親》所獲得的褒獎不難看出,答案是肯定的。

本片是佛羅萊恩·澤勒的銀幕處女座,改編自同名舞臺劇,IMDb評分8。2,包攬了本屆奧斯卡6項提名……無論是觀眾還是業內媒體,對於片中內化情感關係的外化影像表達,以及由演員傳達出的細膩人物情緒,都極為讚賞。

敘事:情節繁複與內容失憶相呼應

如何在封閉的有限空間內,展現一位阿爾茲海默症老人錯亂而複雜的思緒呢?

若是大衛·林奇、查理·考夫曼來執導,或許會用儀式感極強的象徵性場面來呈現其精神紊亂。而在《困在時間裡的父親》中,導演佛羅萊恩·澤勒將人物混亂的思緒,外化成零碎肆意的情節。

父親安東尼(安東尼·霍普金斯飾)隨著年齡增長,記憶力衰退,總是蜷居在公寓內,只有大女兒安妮(奧利維亞·科爾曼飾)偶爾來看望他一番。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然而,女兒也有自己的生活。在跟父親表明自己要和新結識的伴侶搬去巴黎時,安東尼的日常也被一些不可思議的突發性事件包圍。

不速之客(馬克·加蒂斯飾)聲稱自己是安東尼的女婿,並要將他趕出家門;一個自稱是安妮的陌生女人(奧莉維亞·威廉姆斯飾)為安東尼提供晚餐;女護工(伊莫琴·普茨飾)與許久未見的小女兒露西(艾薇·維飾)長相相似;安妮的新伴侶(盧夫斯·塞維爾飾)總是對安東尼抱有敵意……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導演就是要讓父親沉浸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混亂記憶中。整部電影不是“從失憶到真相大白”的老套劇情片,而是讓觀眾隨主人公一步步走向思緒混亂之境的故事。

這一處理遵循了人物的內在精神邏輯。一個患有失憶症的老人,在親情缺失的情況下,其記憶難以恢復。雖然他極力使思想清晰起來,但總無濟於事。

電影直到結尾對於人物關係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真相,觀眾也混淆於安東尼的記憶裡。然而混亂背後,實則蘊藏一條真實的情感線索——失智老人情感世界的脆弱。

正如影片結尾,安東尼在得知自己已經被送進養老院,並從護士口中得知女兒安妮已搬去巴黎時,“老小孩”哭著找媽媽。老人晚年的淒涼,終將和他找不回的記憶一樣,不見盡頭。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而劇情裡不明晰的幻象,又伴隨著情節的重複,促成父親的孤獨感。

當女婿跟女兒安妮建議,將岳父送進養老院時,父親在屋外恰巧聽到夫婦的對話。在處理這一場景時,導演用了情節的重複,以確認女婿對於岳父的嫌棄,從而強化了安東尼悲苦的晚年處境。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私密、封閉、重複的敘事空間,即父親安東尼所沉浸的主觀世界。形式的凌亂和內容上的失憶主題遙相呼應。

影像:失憶外化下的時空扭曲

如何將內心深處的情感進行影像化、象徵性的表達?

這就要提及本片的技巧:對於模糊複雜時空的構建——扭曲的空間與混淆的時間。看似錯亂,實則有邏輯可循。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扭曲的空間營造,體現在兩方面:封閉環境的宏觀相似性,與室內陳設的微觀混淆性。

因為是室內劇電影,場景環境較為單一侷限。室內結構大致由客廳、臥房、走廊等小場景構成,同一化的小場景又組成三個不同的大環境(父親的公寓,女兒的公寓,以及養老院),從而造成不知身處何地的混淆感。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小場景與大環境所構成宏觀層面上的相似性,唯一不同的是透過色調、燈光等影像手法所烘托出的微觀氛圍。

公寓走廊為暖色調,自然光照進室內,色彩也更多樣;而養老院的燈光以冷色調為主,藍綠色暗示此處是冰冷的醫院,亦象徵外界環境對於患病父親的冷峻無情。

《困在時間裡的父親》:親情片的燒腦開啟方式|家庭24格

公寓(左);養老院(右)

另外,一些室內細節以及道具,也在提醒觀眾,主人公處於一種記憶錯亂的狀態。

臥房窗戶外的景緻也有區別。以街角房舍和森林公園兩種場景,區分公寓樓與養老院。

客廳牆面上小女兒畫的畫,在養老院大廳中並不存在;公寓走廊的黃色座椅,也同樣出現在養老院走廊中。兩處細節都暗示觀眾,此時的父親可能是處於記憶錯亂的邊緣。

同一道具出現在不同場景下的設定,外化了主人公的內在世界。空間的扭曲,使觀眾對父親的精神世界有了更為直觀的體悟。

消失的畫(左);同樣的黃椅(右)

時間上的扭曲,主要透過含混的事件,以及人物形象與角色身份間的不對等凸顯出來。

首先是含混的事件。大女兒到底是在倫敦照顧父親,還是要跟愛人搬去巴黎生活。父親的言語總在製造小女兒周遊世界的假象,事實上在養老院,父親透過空間的跨越,看見小女兒已死的事實。

其次,是人臉、名字與角色身份間的不匹配。小女兒的臉與家庭護工的臉相似;大女兒的臉又與女護士的臉相混淆;同時,不同人物分享著同一個名姓,不同的名字又集中出現在同一角色身上。

然而關於時間的恆定性,本片則透過道具手錶加以呈現。

父親自始至終都在維護這塊表,暗含他試圖理清凌亂的時間。開場父親之所以辭退女家庭護工,是因為他懷疑對方偷走了他的表。對於時間的極力挽回,實則是父親對已隨時間消失的親情記憶的珍視。

時間對應兩個女兒,尋找時間的象徵物手錶,實則暗示父親在記憶中搜尋兩個女兒的形象。

混亂的記憶,有限的時空,同樣能拍出一部出彩的家庭片。

國內創作者在處理類似情感失憶,或發生在封閉環境下的情節時,總會以第三人稱的視角加以敘述。看完《困在時間裡的父親》,在如何利用有限的材料(人物、環境、道具)創造複雜敘事上,對編劇、導演來說。或許是有啟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