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古典色彩藝術中看寶釵的秘密

《紅樓夢》裡運用古典色彩非常豐富,展現了蘊含古典藝術文化氣息,從環境到大宅、從物件到人物,如詩似畫,“金陵十二釵”無不與顏色相聯、相關、相映,黛玉與黛、絳、青、月白等古典色彩有著密切關係,寶釵的象徵顏色何為?探究其中試解一個秘密。

《紅樓夢》古典色彩藝術中看寶釵的秘密

一、名副其實的金主

釵,指古代女性別在髮髻上的一種首飾,由兩股簪子合成,其材質主要為貴金屬,金、銀、銅等,也有玉石乃至紅木。寶釵判詞雲:“金簪雪裡藏”,無疑寶釵的象徵色彩就是金色。

為了避免因此貶低了其他女子,又特地強調“十二金釵”,黛玉、湘雲、元迎探惜等等無一不是高貴的“千金”小姐,故金色之於寶釵,內藏玄機。

金乃金屬,又迴應了“堪嘆停機德”判詞,來自東漢河南郡樂羊子妻停機剪布來勸勉丈夫求取功名的故事典故,寶釵的“金剪”主要體現在“金口”對寶玉的勸學上。

為了避免過於鋒芒畢露,特以雪掩藏其中,她出身於——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金陵“四大家族”薛家,顯赫富貴的皇商貴族之家,成長路上滿目金碧輝煌的視覺疲勞,令她形成了雅淡的審美觀。

“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著黑漆油光的兒,蜜合色的棉祆,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蔥黃綾子棉裙:一色兒半新不舊的,看去不見奢華,惟覺雅淡。”

薛姨媽攜薛蟠、寶釵投奔賈家暫住,其實薛家已沒落,寶釵亦早已“不以書字為念,只留心針黹家計”為重,她按照薛姨媽“入宮待選”、“金玉良緣”的謀劃,希望透過婚配為家族、為母分憂。

金秋時節,她得知王夫人想辦一個賞秋蟹宴時,抓住湘雲口快為“詩社”作東的時機,慷慨地包辦了一場蟹宴,當起了名副其實的暗中金主。固然討好了王夫人,但也得失了賈母——湘雲背後的大金主,湘雲這憨丫頭也不爭辯,領了寶釵的善意,大家都知道螃蟹來自薛蟠,但賈母卻不買賬,只答謝湘雲,名正言順地設宴回請。

寶釵作為金主,著實挺委屈,於是她每每與賈母較量,後來又以人參說事,狠狠地諷刺了賈母一翻,最終賈母敗給了年齡,寶釵也如願成了“寶二奶奶”,名副其實的賈府少奶奶金主,可惜只是曇花一現。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寶釵的金色,亦如此,她的成長飽讀詩書、享盡了榮華富貴,縱然自覺簡樸、大觀園裡閨閣佈置雅淡,為人處事亦圓通,關鍵時刻卻暴露了“拜金”的弱點,不得不令人感嘆。

《紅樓夢》古典色彩藝術中看寶釵的秘密

二、發光發熱的金子

大觀園裡的姑娘,除了迎春,寶釵較年長,因此她是寶姐姐,在大觀園裡,寶釵度過了她的金色年華。

“寶釵原生的肌膚豐澤”,“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

寶玉覺得她“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但不敢造次,倒是希望她雪白的胳膊能長在林姑娘身上。寶玉對寶釵便“不覺動了羨慕之心”,這便是寶玉對寶釵的感覺,保持著禮儀距離的清醒。

寶釵的美貌,雖然沒讓寶玉動心,但仍然讓寶玉看成“呆雁”了。眾人亦認為寶釵“品格端方,容貌美麗”,都說黛玉不及。

元春省親,寶釵、黛玉的詩作得到了元妃高度評價;海棠詩社第一社競詩,社長李紈便評定寶釵詩作居首,詠蟹詩由於黛玉撕詩棄權、她的詩作再次奪冠,展現了才華橫溢。

在大觀園裡,寶釵護著湘雲、平等看待賈環、送燕窩並探望病榻中的黛玉,毫不顧忌將自己的新衣服給王夫人作金釧兒送殯禮物,及時阻止薛姨媽賣掉並收留香菱,這些都是她有溫度的行為。

在權衡了對家族的利弊後,元妃於端午節特賜寶玉寶釵一模一樣的禮品,大有對“金玉良緣”賜婚的試探,雖然被賈母“四兩撥千斤”化解了,但是寶釵“金玉良緣”輿論優勢顯然已佔黛玉“木石前盟”上風。

然而,在“寶釵撲蝶”的美景美態中,寶釵卻上演了“金蟬脫殼”的把戲,讓目下無塵的黛玉無端被暗算了;探春、寶釵協理大觀園,探春的擔當和賈母的功力,寶釵黯然退場。

寶釵是發光發熱的金子,有高光的時刻,但是不盡完美的人性,金色光芒也會因環境的變化而失去光彩。缺點並不可怕,因為可以修正;人性缺點則有輕重,自身修行遠比環境依賴重要。

《紅樓夢》古典色彩藝術中看寶釵的秘密

三、神話世界的金光

在“金陵十二釵”判詞和“紅樓夢十二曲”中,寶釵和黛玉都處於並列關係,孰先孰後難分高下。

但是在神話世界裡,只有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子的“木石前盟”,通靈寶石、神瑛侍者、賈寶玉與絳珠仙草、絳珠仙子、林黛玉,“三位一體”一一對應,非常明晰。

寶釵在神話世界裡彷彿無蹤跡可尋,從色彩藝術角度,卻有了重要線索,金色、金子、金光,與火有關。

黛玉體弱先天不足有“人參養榮丸”,寶釵胎帶熱毒則有“冷香丸”,故寶釵怕熱,端午節“清虛觀打醮”祈福、看戲,寶釵說“怪熱的”本不想去,無奈賈母興致勃勃,不得不隨往。

僅是寶釵體態豐腴怕熱嗎?非也,明顯為先天體質怕熱。直到第39回劉姥姥講“雪裡抱柴”的鄉間傳聞時才見分曉:

“有一個十七八歲極標緻的小姑娘,梳著溜油兒光的頭,穿著大紅襖兒,白綾子裙兒——”

恰此時賈府南院子馬棚裡走水,幸好救火及時有驚無險,賈母禁忌再講,寶玉背裡追問,劉姥姥無奈編說鄉下有家老爺太太不忍十七八歲的若玉小姐病逝,故修了祠堂塑了像,燒香撥火供奉,日久泥胎成精了。仙較精高下了然。

假作真時真亦假,“雪裡抱柴”不是“薛寶釵”嗎?神話世界裡,若玉、胎精、寶釵不也“三位一體”了?泥塑已為修成正果的女體精靈,修煉的過程既要受火的洗禮、也要忍受煙火的薰陶,當百鍊成金、成精昇華後,進入了神英侍者、絳珠仙子一個維度的“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並隨同下凡,癩僧神仙遂雲“同這些情鬼下凡,一了此案”。

賈政、王夫人對長子賈珠的思念寄託在寶玉身上,鄉紳老爺太太對若玉的思念寄託在供奉以致成就了寶釵的形象,本質上是相通的。所以當需要尊重寶玉自身的存在時,尊重寶釵自身存在亦是對等的。

神話世界只是人們對美好事物的精神寄託,無論在大荒山、靈河岸邊還是空寂宇宙甚至寺廟庵堂,修煉成為無限可能。正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寶釵,金色的象徵意義,揭示出金無赤足、人無完人,揚長避短、因勢利導是生存智慧,正視缺點、追求完美、勇於創新亦為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