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十多年前,讀研究生時,去報社做實習生,帶我的老記者,初次見面便提醒說:

我們當記者的,每回出門去採訪,決不能空手而歸,土都要給我抓一把回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聲地說我懂,我們老家管這叫“

賊不走空

”!

老記者臉一沉,厲聲問我怎麼說話的?懂不懂規矩?

嚇得我趕緊收了笑容,不過末了他也自言自語道,理是這個理,但你的話太糙,不好聽。

後來我知道,老記者給我打的這個比喻,原來是在轉述著名散文家、新聞界前輩梁衡先生的一句名言:“

出門跌一跤,也抓一把土。

誰能想到,許多年過去了,我沒做成記者,卻成了一名秦嶺行走者。不過,對“出門抓把土”這個理論,卻是深信不疑,且也努力實踐之——

每次進山,都會拍照留念,提筆為文。

- 1 -

2020年8月29日,專業行走與友人G、友人Y前往秦嶺柞水東甘溝,打算尋訪祖師廟,已經走到火地溝,只可惜時間不夠,遺憾未能成行,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尋訪祖師廟未果了!

出了門決不能就這樣空手而歸,想起來十多年前做實習生時,帶我的老記者的諄諄教誨,我想無論如何,我都得尋個地方轉轉才行呀!進一回山,不容易呀!

但那去哪兒呢?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站在火地溝通往祖師廟的砂土路上,

我朝山體一側望了一眼,一條野草蓋著的小徑出現在視野裡

,有路必定就有人家,臨時起意,就順著這條路走上去看看吧。

幾十米後,路邊一棵老樹橫出。老樹是核桃樹,有一抱粗細,枝幹上生長著油綠的青苔,還纏著幾根細藤。樹下,用石板砌了一個水池,水池是蓋著的,從裡面延伸出幾根水管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就在這老核樹附近,露天還有一口小井。井水是滲出水,淺淺的一池,極清極冽。水池旁邊,枯葉、野草、青苔,胡亂長了一地。

水是生命的源泉,秦嶺山裡當然也不例外,凡是有人家居住的地方,肯定都有水源。只有解決了吃水問題,人才能在這山裡面生存下去。

- 2 -

陡峭的小徑折了三折之後,竹林盡頭,一棟老房子跳了出來。每每這個時候,心情就會十二分喜悅起來,有人家居住的地方,才是秦嶺最美的地方。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不過這一戶,還有人在家麼?看來只有走近了才知道!

院壩邊上種了一架黃瓜,黃瓜藤蔓上的葉子雖然枯敗了,但藤蔓上面卻還綴著四五個黃皮的老黃瓜。院壩地上,長著一些野菜和青草,兩個藍色的大塑膠桶,一個蓋著,一個底朝天。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屋簷下面,站立著一個木樁子,木樁子上斜支了一口鍋,這是山裡看電視用的衛星訊號接收器。

山裡的日子清閒,忙完地裡的活之後,剩下的大把時間,如何打發是個大問題。

看看電視是個不錯的選擇。

遙想在幾十年前不通電的時候,被崇山峻嶺阻隔的秦嶺先民們,是如何度過山中漫長的歲月輪迴的?他們是如何獲知山外的發展變化的?

油燈一盞,夜裡守著這一院宅子,內心是多麼孤寂!

- 3 -

這戶人家的大門是敞開著的,我伏在地上,透過半人高的蒿草,拍了一張大門的特寫,口中默唸著大門上的對聯:

四季財源順意來,一年好運隨春到。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即便是在中國最偏遠最落後的秦嶺山區,人們對於季節變換與福祿壽喜的關注,依然充滿了積極的態度和急迫的期待,迎一回春接一次福,這就是人生中的一個完整年歲。

大門正前面的院壩裡,放了一個老式的兩屜桌。抽屜拉手已經壞了,又接上了兩個木塊替代。唯一彰顯這個兩屜桌榮耀的地方,就是桌子旁邊的雕花裝飾。

雕花是祥雲綵帶、如意雲紋,典型的中國傳統傢俱裝飾圖案。

這個老舊的兩屜桌,漆的是土漆,有紅漆也有黑漆,材質會是百年的老木麼?是當年新娘的嫁妝麼?用了多少代人?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大門口,左邊是一個圓木墩,右邊放了把小椅子,門框與土牆就這樣緊緊地貼在一起,土牆裸露,甚至都沒有用細沙抹勻修飾,屋內黑黢黢的,陳設更為簡陋。

“有人在家麼?”我高聲喊道。房子裡面沒人應答,不過卻有聲音傳出,電視機還開著。

- 4 -

大門左側,主人餵養了兩箱土蜂。

養土蜂並不稀奇,秦嶺山裡面,差不多家家都養。稀奇的是這蜂箱的腿,每個蜂箱的四條腿,都是焊接牢靠的鐵條,而這鐵條,都伸進了啤酒瓶裡。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我不懂養蜂,只得猜想,這樣的裝置機關,大概是防鼠用的吧!

就在院壩旁邊,也就是廢棄的兩屜桌前面,有一個凹下去的窩窩。窩窩裡面積了半池子水,水邊長滿了野草。野草長得茂盛,自由自在,還都開了星星的花,花兒紫紅紫紅。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咋還挖了個養魚池?”兩位友人頗有點驚訝,山坡坡上一戶人家,弄這沒道理呀!

“魚池你個大頭鬼!這是豬圈,沒看到右邊石板下的洞麼?那就是豬窩。”我解釋說。

這豬圈同樣廢棄了,已經聞不到任何一點養過豬的氣息,秦嶺山民養豬,用的都是這種地圈。生活在裡面的豬可憐呀,一輩子大概只能見到頭頂簸箕大一塊圓圓的天空。

- 5 -

這戶人家,大概是主人暫時出門了,所以始終未見有人走出來,但或許是因為不方便。

在秦嶺遠村行走多年,這些最後的留守秦嶺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特殊情況,完全能理解。

朝老房子右邊看了看,這個地方原來還不止一戶人家,不遠處還有另一棟房子。房子敦敦實實,牆同樣是黃土牆,平平展展的,簇新幹淨。人字形的屋頂上面,蓋著密密實實的灰瓦。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走近了一看,這一戶已經搬離許多年了,院壩裡面荒草萋萋,有些地方還長出了小樹來,根本無法下腳。屋簷下同樣悲悲涼涼,同樣是一片野草小木。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再看那側牆之上,竹子鋪成的隔斷上面,同樣有一箱土蜂,許是有人居住的那一戶餵養的吧。抬頭上看,先前在遠處看起來簇新幹淨的屋頂,其實早已斑斑駁駁,瓦上面甚至長了草。

時光在山中走得急,人跡被歲月慢慢抹平,用不了多少時間,這裡將成為最初的模樣,自然的歸自然,山野的還山野,在千百年的四季反覆交替裡,人不過是匆匆疾行的過客。

- 6 -

開著門屋內有電視機聲音傳出的這棟老房子背後,有一塊地,地裡稀稀拉拉種著些辣椒、玉米、西紅柿和南瓜,地畔有一片竹林,竹林里長著青藤,青藤纏繞在一棵樹上,森森然。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不敢邁步走過去,生怕林子裡出現個活物。腳底下,地裡斜著一個黃瓜。我蹲在地上,給這黃瓜拍了一張照片。

大概,我們是這黃瓜的一生中,除了主人之外,見到的第二波人。

這戶人家的另一側,還有一片坡地,坡地陡峭,呈階梯狀分佈,種著玉米和黃豆,玉米稈青青,黃豆秧油油,都還沒有來得及收穫。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轉身,我再次對著開著門的這棟老房子大聲喊,老房子那邊,依舊只有電視機的聲響傳出。

主人不在,也不方便久留,我們在這棟房子跟前停留了10分鐘,即轉身下山離去。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於億萬年的秦嶺來說,這10分鐘不過是無盡時空中的一瞬,于山路盡頭的這戶人家來說,這10分鐘也許能夠成為永恆,於專業行走來說,這10分鐘是本次進山抓到的“一把土”。

作者簡介

專業行走,著有散文集《遠村行走》,賈平凹老師、比爾·波特先生傾情推薦。

秦嶺深山遇到一戶人家,大門開著,裡面有聲音,但為啥沒人走出來

遠村行走:尋訪中國最後的山村/秦明

檢視

想了解更多精彩內容,快來關注專業行走

尋訪秦嶺東甘溝祖師廟,供奉著兩百年前一文人,一條鐵錚錚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