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前言

在張華的推薦下,陸機到楊駿手下做祭酒。楊駿倒臺後,他轉升為太子洗馬、著作郎。賈后專權後,他積極加入以賈謐為首的“二十四友”,唯賈謐馬首是瞻,為正人君子所話病。“八王之亂”爆發後,趙王司馬倫任輔政大臣時,陸機又積極向其靠攏,被任命為相國參軍。

盧志不再受寵

司馬倫謀廢賈后,他見賈家覆滅在即,於是全力攻擊舊交賈謐等人。司馬倫奪取政權後,他參與賜司馬倫九錫的詔書和司馬衷禪讓詔書的撰寫,被視為大逆不道之舉。

司馬倫算位後,鑑於陸機的出色表現,賜爵關內侯,進而為中書郎。

趙王司馬倫敗亡後,齊王司馬冏以陸機附逆、參與撰寫九錫文和禪詔的罪名,將他投入獄中準備殺頭。成都王司馬穎等人相救,陸機得以不死。出獄後陸機聲譽大跌。

僥倖逃生的他本應對仕途風險有所醒悟,酒脫返回故土也為時不晚。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友人勸他返回江南,陸機因為“負其望,而志匡世難,故不從”。不混個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就心不甘。於是,他又投靠了成都王司馬穎,選擇繼續留在政治漩渦之中。權勢正盛的成都王對二陸另眼看待,著力籠絡。陸機兄弟正在山窮水盡之時,成都王的垂青使其受寵若驚,遂“委身”於司馬穎。

古代士人,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們的才華與理想抱負,都必須寄生於權勢,才有實現的可能。成都王對陸機兄弟委以重任,拜為參軍,向他們諮詢大政方針,言聽計從。

二陸不再是無足輕重之輩,而是上司的大紅人,一言決定人生死,可謂春風得意。受寵之時,陸機得到了別人的讚美與羨慕,但也收穫了更多的嫉妒和敵意。一方面來自盧志。

盧志過去可是成都王的得力助手和智囊,成都王對其也是言聽計從。

可自陸機等人來了之後,逐漸消失。他的話司馬穎不再聽了,這讓盧志深感失落,再加上過去與陸機的舊怨,盧志妒恨不已。另一方面來自司馬穎寵愛的宦官孟玖。孟玖曾打算讓老爹當邯鄲縣令,盧志等人都不敢反對,可是陸雲堅決不同意。他說:“擔任大縣縣令者,必須具備定資格,豈能任用宦官之父?”

孟玖等人恨死了陸機、陸雲兄弟,必欲除之而後快。還有一方面來自王粹、牽秀等中原舊人。他們均是名將之後、中原名士,自視甚高,一旦屈居於陸機之下,感覺很沒面子,也很不服氣。

另外,一些大將如公師藩等人都是孟玖提拔的人,唯孟玖馬首是瞻,也對陸機、陸雲側目而視,不加理睬。

縱觀朝中,陸機身後無強宗大族作為後盾,孤身一人身負大名立於危朝,危機四伏。如今用兵討伐長沙王司馬,成都王司馬穎想到陸機的祖父和父親都是一代名將。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想必將門出虎子,決定任命陸機為前線總指揮。對於這個任命,不少人認為司馬穎用人不當,陸機乃一介文人書生,吟詩作賦是內行,對於軍事指揮絕對不行。陸機雖然十分感謝成都王的信任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會帶兵打仗,故多次推辭。但司馬穎就是不肯答應。吳人孫惠看到陸機引火燒身,勸他把統帥之職讓給王粹。

王粹時任北中郎將,在鄴城其官職僅次於成都王。他出身名將之門,爺爺便是劉禹錫詩中那位令“金陵王氣黯然收”的龍驤將軍王濬,其地位顯貴,娶川公主。

晉惠帝是他的內兄,成都王是他的內弟。如果此人統帥三軍,無人會有異議。王粹的確是最佳人選,但成都王就是認準了陸機,非他莫屬。對陸機而言,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無論是否受命都面臨深淵:受命出征,必定凶多吉少。決意不從,則意味著冒失,政治生命就會終結,不僅此前十幾年的艱辛努力付諸東流,

更為要命的是,正如陸機自己所言,成都王“將謂吾為首鼠避賊,適所以速禍也”。陸機只有從命出征,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成都王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在選帥上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行軍途中

陸機雖然是將門出身,但畢竟是書生文人,不會排兵佈陣,更何況是東吳降將,威信不高;再說,陸家從陸遜開始領兵,到陸機這一輩已經是第三代了,司馬穎完全忽略了“將不三世”這條古訓。臨行前,司馬穎對陸機封官許願鼓勵了一番。陸機無奈,只能率部二十萬,從朝歌出發,直抵河橋。一路上鼓聲震天,連旗蔽日。

史書記載,自漢魏以來,從沒有過像這次出征的盛況。行軍途中,牙旗忽然折斷,陸機頓有不祥的預感。

中郎將王粹、冠軍將軍牽秀果然欺負陸機是個白面書生,一路上不服從命令,破壞軍紀,沿途搶掠百姓財物,使得軍隊的戰鬥力大受損傷。值得一提的是,陸機和王粹、牽秀等人都是著名的“二十四友”小集團成員。“二十四友”是西晉著名的文人圈子,當時重要的文學作品有一大半出於其中。

這“二十四友”平時聚在一起唱詩和賦,好像十分友好,但他們之間沒有真正的感情和友誼,人品修養更是參差不齊。他們出身豪門,追求奢華,沒有什麼高尚的道德標準,有的只是私利。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這樣一群人帶領軍隊,結果可想而知。孟玖的弟弟孟超是這次出征的萬人小都督,他根本沒有把陸機放在眼裡。不聽指揮,不受節制,行軍路上,他縱兵大肆搶掠。

陸機不敢得罪此人但是不能不整肅軍紀,就派人抓了幾個現行犯審訊問罪。

誰知暗中給面子,人家不領情,孟超竟然率領幾百騎兵直接闖入主帥大營,在陸機的帳前硬生生把那幾個人搶走了,走時還回頭大罵陸機是臭南蠻子。司馬孫拯勸陸機以擾亂軍心的罪名誅殺孟超。然而陸機弱,沒有同意,眼看著這小子揚長而去。

孟超更加肆無忌憚,到處造謠生事,對部眾說“陸機要造反”,並寫信給哥哥孟玖,說陸機是賈謐的“二十四友”,根本不懂軍事,趕快勸說成都王司馬穎將他撤職查辦。陸機如此忍氣吞聲,不僅顏面掃地,而且威信全無。

此後,各下級將領拿帥令全不當回事,各行其是,甚至公然犯上,軍中令出多門,上下離心。這樣的軍隊,吃敗仗完全在意料之中。

303年農曆十月八日,陸機與長沙王司馬的戰鬥在洛陽城東南的建春門外打響。

長沙王的將士英勇善戰,迅猛殺來,陸機的前軍頓時被沖垮,先鋒馬威陣亡。此前不聽指揮的王粹、牽秀等人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還行,如今一見前方鬼哭狼嚎地拼命廝殺,立馬嚇尿了褲子,轉身就跑。那個牛氣哄哄罵過陸機的孟超此時也成了熊包一個,在抱頭鼠竄中被宰了。看到敵方陣腳大亂,長沙王抓住時機,命令部隊全面出擊,發起總攻。霎時間,戰鼓如雷,殺聲震天。兵敗如山倒。

陸機的兵將倉皇逃命,到了離洛陽城二十多里的七里潤將士們競相渡水,有一多半淹死在水裡,堆成的“屍壩”連湍急的澗水都給堵住了。

將帥無能,累死千軍。此戰,陸機手下的十六位大將被殺,損兵六七萬。陸機雖僥倖逃生,但其下場還不如死於亂軍之中。

兵敗迴歸,全軍上下非但不總結經驗教訓,反而開始推卸責任,尋找替罪羊。孟玖一口咬定弟弟孟超被殺是陸機背後搞鬼。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平時就忌恨二陸的人紛紛落井下石。盧志、王粹、公師藩等人都說陸機暗懷異心,私通長沙王,故意戰敗。當然也有人講真話,參軍王彰就為陸機鳴不平:“陸機對殿下忠心耿耿,豈會叛變?此次戰事,我強敵弱,連愚人猶知我方必勝。”只因為陸機乃南方人,北方將領不肯聽他指揮,故有今日之慘敗,請殿下明察。”

這話說得客觀公正。然而,本來就“形美智昏”的司馬穎,此時才不管陸機謀反是不是子虛烏有,在他看來戰敗就是不可思議。戰敗了,那就得找出原因,追究責任。

即便找不出原因,也得編造一個理由,得讓戰敗有個合平邏輯的理由。那麼,最簡單直接,最能讓死人暝目、活人逃脫罪責的理由,就是主帥叛變。

陸機非死不可,他必須為成都王的昏庸無能、一意孤行買單。一代文宗含冤而死,年僅四十三歲。

盧志覺得還不解恨,提醒成都王要斬草除根:“當初趙王殺中護軍趙沒,卻放免其子趙驤。趙驤於是投殿下反擊趙王,這可是近在眼前的事。”

於是,成都王下令將陸機“夷三族”,逮捕了陸機的弟弟陸雲和在平東任祭酒的另一個弟弟陸眈,以及陸機的兒子陸蔚、陸夏等人。

華亭鶴唳

陸雲被捕以後,成都王的僚屬江統、蔡克等都知道這是個冤案,紛紛上書司馬穎:“陸機指揮不力招致失敗,對其誅殺已足夠。叛逆投敵之罪名並無實據,應先査驗其罪名是否屬實,如證據確鑿,再殺陸雲也不退。”司馬穎退疑不決,一直拖了三天。書信呈上後,沒有音訊。

蔡克乾脆直接晉見司馬穎,叩頭流血,請求寬恕陸雲:“云為孟玖所怨,遠近莫不聞之;而今果遭毒手,竊為明公惜之!”身後同僚數十人也紛紛下跪,流淚懇求。一旁的孟玖看到成都王有點動了惻隱之心,趕緊把成都王扶進後房。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孟玖為了誣賴陸機,對孫拯嚴刑逼供,企圖屈打成招得到陸機謀反的罪證。孫拯是條漢子,被打得血肉模糊,腳踝骨都露到外面,仍堅持陸機是冤枉的。

牢頭知道孫拯剛烈,便勸他說:“二陸冤枉,誰人不知,君何不愛惜身子?”

孫拯仰天長嘆:“陸君兄弟,世之奇,吾蒙知愛。今既不能救其死,忍復從而誣之!”孫拯的學生費慈、宰意二人前往監獄為孫拯鳴冤叫屈,孫拯叫他們趕快走:“我堅持正義,為的是不負二陸,死自理所當然,你們如此又何必呢?”這二人異口同聲道:“您不負二陸,我等又豈能負您呢?”

孟玖見孫拯不肯就範,只好偽造了一份假口供,證實陸機的確通敵。成都王本來還在猶豫,見到孫拯的“口供”以後,大喜,誇讚孟玖幹得好:“非卿之忠,不能窮此奸也。”

當即下令將陸雲、陸眈等斬立決,屠滅孫拯三族。費慈、宰意四處棄走,替孫拯和陸機、陸雲喊冤,結果被孟玖偷偷殺害了。孫拯、費慈、宰意這些小人物之所以能被史書記載下來,就是因其明大義、持大節。雖然他們的執著付諸東流,但其閃亮的人格,永遠刻在歷史長廊裡。陸機臨刑前嘆道:“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華亭是陸機兄弟最牽掛的故鄉。是啊,江南華亭有著壯闊的美景,藍天上一隻只白鶴飛過,綠草如菌,水流潺潺。在華亭讀吟詩書,與春柳為伴,聽群鶴鳴叫,是多美好的享受。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曾經陸機兄弟有機會重溫昔日的悠然快樂,可惜錯過了,如今已成奢望。功成名就的夢想,復興陸氏家族的責任感,讓天性高做、才華橫溢的陸機兄弟奮鬥終生。他們生不逢時,鋒芒畢露又不懂得韜光養晦,更不會識人。後人評價二陸:陸機、陸雲是荊、衡之翹楚,少年才俊,英名遠馳,風格澄而爽,神情俊而邁,辭藻華麗,獨步當時,言論慷慨,冠絕古今。然而他們的智慧不如言辭。

他們不瞭解真正的知易行難,自以為智謀可以安定天下。可是終究未通世事,進不能匡扶危難之國,退不能保全自身。

奮力於危難之邦,卻服待了平庸的君主,秉承忠義而不被君主體諒,終因樹敵過多遭謗,賠上了整個陸家。

唐代大詩人李白在膾炙人口的經典名篇《行路難》中,有這麼兩句“陸機雄才豈自保?李斯稅駕苦不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陸機曾是成都王的“寵臣”,在與長沙王的戰鬥中,他為何會失敗?

結語

李白對陸機不能趁早避禍遠害,貪戀功名富貴,最終慘死他鄉的命運,表示遺憾。“華亭鶴唳”從此成為形容陸機這樣不合時的權力敗客的專用詞。陸機要是早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哪如在華亭伴著白鶴啼鳴,讀讀書、寫寫文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