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薪嚐膽”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歷史故事，越王勾踐被吳王闔閭打敗後，不得不給吳王當了三年奴僕，才得以安全迴歸越國。然後，勾踐臥薪嚐膽勵精圖治整整十年，最終攻滅吳國報了仇。
越王勾踐從此成為中國歷史上忍辱負重、逆襲成功的頭號心機男，中國人對他的崇拜甚至融入了民族性格，古今多少人靠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信念，逼著自己艱難地活下去，期盼有朝一日能像勾踐那樣暢快淋漓地報仇雪恨。
▲越王勾踐劍，越國以兵器精良聞名
可是，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越王勾踐僅僅憑藉能吃苦，不忘復仇就能反敗為勝嗎？“臥薪嚐膽”聽起來很苦，其實要做到也不算難。更何況春秋戰國時期，被滅國的君主多著呢，為什麼獨獨越王勾踐能夠復國成功？
一、吳國稱霸
吳國和越國在春秋時期都是邊緣小國，別看江浙包郵區是中國現在最發達的地區，放在兩、三千年前可都是被中原諸侯鄙視的蠻夷，那時候經濟最發達、文化最昌盛的地方是黃河中下游。
吳國君主好歹還算是周天子的姬姓旁支，跟晉、魯、燕等國有一定的親戚關係，越國的君主卻是傳自於大禹的夏朝，跟周天子八竿子打不著。要不是越國實在太偏遠，恐怕早被其他諸侯給吞併了。
▲吳國擊敗越國後的疆域
當齊、晉、秦、楚等國競相稱霸中原時，吳越兩國還很不起眼，連參予稱霸的資格都沒有。但是，這一切在公元前579年後終於有了改變，晉國與楚國達成“弭兵之約”，兩國暫時停止爭霸戰爭。為了不讓楚國休養生息積攢實力，進一步坐大，晉國找上了吳國。
吳國位於楚國的東方，而楚國的主要作戰方向在北方，等吳國強大後，楚國便不得不分兵防備，不能再全力以赴地與晉國爭霸。這是典型的遠交近攻之策，直到今天仍有很大的戰略價值。
▲孫武能把宮女訓練成戰士
在晉國的扶植下，吳國公子光派人刺殺親楚的吳王僚，然後繼位成為吳王闔閭。隨著伍子胥、孫武等外來人才的加入，再加上晉國的支援，吳國國勢蒸蒸日上，訓練出三萬精銳的帶甲之士。
與動輒數十萬軍隊、千乘戰車的中原諸侯相比，吳國的三萬人馬根本不夠看。但這已經是吳國的舉國之兵，其總人口也不過數十萬，可見吳國的國力遠遜於中原諸國。
▲“兵聖”孫武指揮的柏舉之戰
但是，吳國有一位天才的統帥——孫武，《孫子兵法》的作者。公元前506年，在孫武的率領下，吳軍在柏舉之戰中以三萬大敗二十萬楚軍，還攻入楚國的都城郢都，楚國經此敗後很多年沒有緩過勁來，失去了威脅晉國的能力。
不過正當闔閭威震天下，風頭正盛之際，越國趁著吳國舉國而出、後方空虛發動了偷襲。闔閭不得不率軍撤退，放棄了即將到手的大好戰果。為了清除越國對自己的威脅，闔閭親征伐越，沒想到卻死在了兩軍陣前。
二、臥薪嚐膽
闔閭之子夫差即位後，在公元前494年再次伐越，將越王勾踐圍困於會稽山上。勾踐重金賄賂吳國太宰伯嚭，才使夫差沒有斬盡殺絕，允許勾踐求和。不過，夫差要求勾踐給自己當奴僕。
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勾踐為了活命，也為了儲存越國，只好隨夫差回吳國，老老實實地體驗了一把打工人的艱辛。三年來，勾踐被安排做各種苦活重活，他都逆來順受，將工作保質保量的完成，不敢流露出一點不滿和怨恨的表情。
▲臥薪嚐膽是後人的演繹
夫差覺得這個勾踐已經被改造成熱愛吳國、熱愛勞動的懦夫俗子，這時，一位名叫范蠡的越臣趁熱打鐵，給勾踐出了個令人噁心的主意——嚐嚐夫差的糞便。
吳王夫差剛剛生病，勾踐說自己學過醫，透過糞便的味道便能知道發病的原因。如願以償品嚐到夫差的屎後，勾踐準確說出了病症，跟醫生的判斷完全一樣。夫差感動之餘，終於釋放了勾踐。
▲西施的故事只是傳說
勾踐一回到越國馬上撕掉了偽裝，發誓此生一定要滅了吳國，以報這番奇恥大辱。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仇恨，勾踐天天睡在柴薪做的床榻上，還要舔食苦膽。想來，這苦膽的味道總比夫差的屎要好一點吧。天哪，這真是個令人作嘔的故事。
據民間傳說，范蠡還把越國的美女西施送給夫差，使夫差沉溺於美色，不問政事，這才使勾踐有機會東山再起。戰敗國或附庸國進獻美女，這是當時很普遍的規矩，不獻才是怪事。越國應該也獻了美女給夫差，但跟越國後來滅吳不一定有關聯。
▲越滅吳後的疆域
經過十年臥薪嚐膽，十年積蓄生財，越國終於攢夠了實力，在公元前482年，趁著夫差北上黃池與晉國會盟爭奪霸主之位，勾踐發兵攻打吳國。夫差趕忙率軍回援，卻被越軍打敗，從此一蹶不振。
吳越戰爭又持續了十年，公元前473年，范蠡攻克吳國都城姑蘇，夫差兵敗自殺，吳國滅亡。勾踐吞併吳國後，實力大漲，北上徐州與齊、晉等國會盟，成為春秋時期最後一任霸主。
三、蟻鼻錢
勾踐確實能忍，吃屎都不怕，比甘受胯下之辱的韓信強多了，而且又狠得下心來放棄享受，與民同苦，拼命發展經濟。但這些都只是思想意識層面的條件，套用現代的話來說，努力不一定能成功，正確的選擇或者方法，才能帶你通往成功之路。
勾踐是個有方法的人，即使他不是也沒關係，范蠡會幫他想出方法，這個方法就是蟻鼻錢，越國鑄造的一種錢幣。勾踐用蟻鼻錢向吳國發動了一場經濟戰，最終導致了吳國的滅亡。
▲春秋時期的布幣和刀幣
春秋時期流通最廣泛的錢幣是布幣和刀幣，這裡“布”跟布匹沒有關係，而是一種農具，作用跟鏟子差不多。布幣和刀幣都由銅鑄成，齊、晉、燕等國都有鑄造發行。
蟻鼻錢是一種橢圓形的小銅幣，正面刻有人臉和文字，也被稱作鬼臉錢。楚國是使用蟻鼻錢的主要國家，越國能發行蟻鼻錢，可能得到了楚國的援助。這是個比較合理的猜測，晉國扶植吳國對抗楚國，楚國也可以同樣扶植越國來對抗吳國。
▲楚國出土的蟻鼻錢
越國大量鑄造發行蟻鼻錢，用以發展貿易。據考古發現，楚國、晉國、齊國都出土過越國的蟻鼻錢，證明蟻鼻錢的使用範圍很廣，也頗受各國的歡迎，併為越國積累了鉅額財富。那個時代的錢幣，只要含銅量十足，管你是人臉鬼臉呢。
但是，越國與吳國做生意時，只用蟻鼻錢購買吳國的糧食，吳國百姓樂意接受含銅量十足的蟻鼻錢，糧食便流向了越國。等夫差想籌集軍糧時，卻發現國內的存糧都被越人買走了，糧價也比往常高了許多。
▲范蠡後來被神化為財神
勾踐趕緊派人通知夫差，只要吳王需要，越國保證提供充足的軍糧。隨之而來的是大批糧食，總算讓夫差放下了心，繼續北上參加霸主角逐賽去了。
就這樣，勾踐帶領越國百姓拼命挖銅礦鑄蟻鼻錢，高價買來吳國糧食，再供應給吳王夫差打仗，勾踐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當然不是，這是范蠡的計謀，依靠越國在錢幣上的優勢，壟斷吳國的糧食貿易，使吳國軍隊深深依賴於越國的糧食供應。
四、反攻復仇
公元前473年，吳國發生旱災，稻田裡的大閘蟹都被人吃光了。大閘蟹在今天被視為美味，可在古代向來被人嗤之以鼻，直到解放前，只有窮人才會費盡巴力把蟹殼敲開，去啃食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蟹肉。
連大閘蟹都被吃光，證明吳國百姓真沒有東西可吃了。勾踐按耐住心中的激動，想要起兵伐吳，卻被范蠡給勸住。范蠡認為此時吳國的國力尚未耗盡，應該繼續提供軍糧給夫差，讓他安心北上。勾踐咬著牙答應了，再次把軍糧送往吳軍大營。
▲越國獲勝的關鍵性戰役笠澤之戰
范蠡趁機遊說吳國重臣，讓夫差出兵楚國，軍糧問題不用擔心，勾踐必定讓吳王沒有後顧之憂。當年9月，夫差再一次率軍親征楚國，在黃池與楚軍對壘。
等到吳軍糧食即將耗盡，翹首盼望越國的軍糧時，送來的卻不是白花花的大米，而是全副武裝的甲士。越軍殺進姑蘇城，抄了夫差的後路。夫差連忙領兵回援，飢餓的吳軍士兵哪裡還有鬥志，戰鬥很快就一邊倒地結束了，夫差兵敗自殺，吳國就此滅亡。
▲現代復原的闔閭城
勾踐之所以能復仇成功，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范蠡的出色謀劃，以及越國盛產銅礦，有能力對吳國發動經濟戰，形成對越糧的依賴。同時也是因為夫差對軍糧供應不夠注意，將國家和軍隊的命脈輕易交到他人的手上。
倘若伍子胥或孫武仍然在世，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孫子兵法》有言：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從此之後，很多諸侯國都認識到必須把糧食掌握在自己手中，直到今天這仍然是一條紅線。
參考書目：
《中國貨幣史》
《史記》
《吳越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