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玉樓明月長相憶

【唐】溫庭筠

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嫋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

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

【譯文】

明月映照玉樓， 思婦久久地思憶著遠方的戀人，柳條兒在春風中無力飄擺。門外青草茂盛，送別郎君聽到馬的嘶鳴聲。

羅帳上繡著一雙金色的翡翠鳥，香燭燃燒，熔化成眼淚。花兒飄落，杜鵑啼鳴，綠窗內思婦殘夢迷離。

【賞析】

這首詞寫閨情，十分精妙。

“玉樓明月長相憶”，首句點明思情湧動的時間、地點，明月之夜，思婦獨自登樓，愁緒倍增，萬千思緒一齊湧上心頭，她不禁陷入了對過往的深深回憶之中。

接下來寫思婦所回憶的離別場景：“柳絲嫋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 “柳絲嫋娜春無力”，說明此時正值暮春時節；“柳絲嫋娜”，柳條依依如同在訴說著她的不捨之情；“無力”二字暗示出思婦別後的嬌慵神態與依戀情懷。三、四句寫分別那一剎那的情景，寫得有聲有色，具體生動。

“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思婦由回憶轉至現實：眼前羅帳上繡著一對金翡翠，紅燭正一滴一滴垂淚。詞人善於選取富有特徵的景物來抒寫女主人公的情感，金翡翠成對更反襯出思婦的孤獨；而寫蠟燭垂淚實是說思婦掉淚，將一腔幽怨盡數寓於對景物的描繪中。

“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夜已深，窗外杜鵑聲聲，喚離人歸去，倍增思婦傷情；她神思恍惚，殘夢迷離。一個“迷”字，寫出了思婦那種情不能已、神思恍惚的情狀。

【心解】

讀罷溫庭筠這首《菩薩蠻》，便知此是一首懷人憶人詞，濃濃的憂愁像水一般溢位杯子，蒸發後，空氣中盡是淒涼的味道。正如賙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中所說：“《花間》極有渾厚氣象。如飛卿則神理超越，不復可以跡象求矣，然細繹之，正字字有脈絡。”

明月的清輝在閣樓上輕輕流淌，照亮了不大的庭院，也照亮了她幽幽的思念。昨日如水的月華還曾見證他們比蜜還甜的相會，今日的明月便看到了她的形單影隻。婀娜柳枝隨風輕輕盪漾，在地面上劃下一道又一道不規則的弧線，像她茫然飄零的心，又像她毫無形狀的惦念。

送別之際，她定然是紅了眼眶，或許也說了好些諸如安好之類的囑託，卻未把挽留的話說出一句。只等他走了，看到萋萋芳草，聽聞馬的嘶叫聲，才猛然覺得他的離開是千真萬確的了，不由得惆悵倍增。玉樓明月、柳絲嫋娜、芳草萋萋，這本是令人沉醉的意象和畫面，然經過溫庭筠的點染、潤化，則氤氳出濃郁的離愁別緒，真可謂是大家手筆。

她慵懶地回到閨房，室內畫簾低垂，輕紗朦朧，其上繡的金翡翠雖然優雅高貴，卻是單棲無伴，與孤苦伶仃的她別無二致。而香燭燃燒時淌下的燭油，竟如美人的眼淚一般。此處不說人哭泣，而說蠟流淚，這移情的手法，將女子的痴情、幽怨表現到了極致。

末句“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更令人銷魂，窗外月色朦朧，她見到花落春殘，聽到子規悲啼，便觸景生情，難以成寐。清人陳廷焯於《白雨齋詞評》中雲：“字字哀豔，讀之銷魂。”也確屬實至名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