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公是我爺爺最小的弟弟，他身體健壯，精明能幹，豪爽豁達，善於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做過較長時間生產隊隊長。

那時隊裡年長的年輕的都聽他的，生產隊的工作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條，昌德公夫婦共育了四個兒子，如華叔排行老二，如華叔從小就有點像他的父親，昌德公對他似乎也就更疼愛一些。

如華叔比我年長四歲，由於年齡的差距。我們並不常在一起玩，經常跟我一起玩的是他的兩個弟弟，他們倆跟我年紀差不多大。

有一年暑假，如華叔在切豬草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為自己不小心，還是跟弟弟們打鬧，左胳膊被菜刀砍了個大口子，縫了好幾針，綁了綁帶，上了夾板，吊在了脖子上。

如華叔受了傷，幫不了家裡幹活了，他就用一隻手做暑假作業、暑假才過了一半，作業就做完了，做完了作業的如華叔又沒事幹了。昌德公檢查了一下，發現他果真把暑假作業做完了。

就獎勵他到街上去看小人書。他的兩個弟弟都不太喜歡看書，不肯陪他去。昌德公知道我也喜歡看書，就讓我跟如華叔兩個人一起去。當時我大概剛上完一年級，已經能認識不少字了。

那個時候安豐古街十字路口的南面街巷裡有好幾家租著小人書的店鋪。店家在一塊木板上按照小人書的尺寸釘上幾根木條，把小人書一本一本地擺放在木條上，擺滿了小人書的木板斜放在店鋪門口，招攬生意，那個年代小人書很流行，小朋友們多少都看過幾本。

我們挑了一家店，那家的小人書我們有較多的沒看過，店家也不欺負小孩子，一角錢看五本，一個人看兩個人看都是一樣價，只是不能把書弄壞，那天是如華叔請客，我沒有掏錢，店家在門口提供了小凳子。

但我們看著看著就直接坐到了青石板臺階上了，全然不願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我們兩個從中午吃完飯就來了，一本接著一本看，遇到不認識的字我就向他請教，碰到精彩的內容我們就一起分享，看完五本再換五本，一直看到太陽快落山才回家，好好地過了一把癮。

此後我們一起玩得就多了一些，等他胳膊上的夾板拿掉了之後，我們就經常一起下河游泳，有一天，我們看到河邊有條破木船，就爬了上去。

我們解開纜繩，一人站在船的一頭，用腳晃著船玩，晃著晃著，船就被晃倒了河中央。那破木船本來是半浮在水裡，我們兩個人站上去之後，在重力的作用下，船艙裡就慢慢又進了好多水。

到河中央時，船已經完全沉到水裡了，水漸漸快淹到了我的膝蓋，我雖說經常下河游泳，其實根本沒學會，只會狗刨兩下，這一段河道水很深，我從來沒敢來過。

我想起大人們常說有人翻了船被扣在船底溺水而亡的事，就嚇得緊張起來，我高喊了幾聲“救命啊”，可是大人們都在很遠的田地裡幹活，沒有人聽到，如華叔卻挺鎮定，他叫我別緊張，站穩了。

他又繼續輕輕地晃著船，漸漸地把船晃到了河對岸。他抓住了一根蘆葦，我也學著他抓住蘆葦，藉著抓蘆葦的這點力量，船浮起來了一點，可是河岸邊長滿了蘆葦，我也沒法上岸。他就一根接著一根地向前拉蘆葦，我也學著他，就這樣，船慢慢向前行了。

終於到了一處可以上岸的地方，他穩住船，等我先上了岸他才上岸，我上得岸來，驚魂未定，撫著胸口，癱坐在地上，想想剛才的事後怕不已，他卻一點也不害怕，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後來，如華叔考上了大學，學習船舶駕駛，畢業後去遠洋運輸公司做了海員，又過了幾年，我也考上了大學。我上大學的時候，他經常給我寫信，他們的海輪穿洲過洋，一會到了開羅，一會到了巴黎，他就給我介紹他在世界各地遇到的一些新奇的事。

他英語口語好，業務能力強，又善於與人交流，沒幾年就做到了大副。再後來，他去了加拿大，改學了計算機專業，並且在美國微軟公司謀得職位，做了這家世界頂尖軟體企業的工程師。

現在想來，如華叔是有遠大志向和超強定力的人，海上萬噸的巨輪都能駕馭，異國兇險的境地都敢闖過，當年小河溝裡的一條破木船自然不在他的話下。（作者：王秀平202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