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陶淵明回到家鄉以後,立志再也不出去做官了。在義熙末年,朝廷來人請他入京擔任著作郎一職,陶淵明果斷地拒絕了。

先來的是江州刺史檀道濟,他很早以前就聽過陶淵明的大名,對他十分仰慕,因此特地前往陶淵明家去請他。到了陶家以後,檀道濟只看見破舊的大門,透風的窗子,進入屋子後,發現貧窮飢餓的陶淵明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已經很久了。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檀道濟不禁感嘆道:“賢能的人活在世上,天下沒有道義就要隱居起來,在清明盛世就要出來做官。現在你生在一個太平的年代,為什麼要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呢?”陶淵明回答道:“我陶淵明怎敢奢望與賢人相比呢,也沒有那個志氣啊!”檀道濟給他送來了很多糧食和肉,但是陶淵明拒絕了。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陶淵明辭去彭澤縣令回家後,就閉門不出,不見閒人。江州刺史王宏十分欣賞陶淵明的高潔之氣,想要和他做朋友,但是陶淵明並不見他。後來陶淵明要去廬山遊玩,王宏就偷偷和陶淵明的老朋友龐通之(陶淵明當參軍時的詩集中有給龐通之的贈答詩)商量好,帶著酒和杯子,在去往廬山半路的慄裡等著陶淵明。陶淵明腿腳有毛病,他的一個門生和兩個兒子抬著他前來,龐通之來了,老友見面分外高興,便一起喝起酒來。不一會兒,王宏趕來了,陶淵明也沒有惱怒的樣子。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陶淵明最喜歡過的節是重陽節,每到九月九日這一天,他的小院子裡秋菊盛開,沁人心脾。不過陶淵明此時並不開心,因為沒有酒喝,只能惆悵地望著菊花,他還寫了一首詩說:

人生苦短,憂愁卻很多(李善《文選》中註解古詩:“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而陶淵明五個字就把它的意思說清楚了,他說“事短意常多”,蘇東坡也曾說過“意長日月促”,就是把陶淵明話的意思顛倒過來說),世人都希望能夠長生。日月更替又到了重陽節,世人都愛這個節日。秋天的寒露,涼爽的秋風,清澈的天空,這一切景象使人陶醉。小燕子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能聽到大雁過後的鳴叫聲。只有一醉才能解百憂,只有菊花才能使我延年益壽。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為什麼我這個住在破屋子裡的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日月運轉。酒杯落滿灰塵,酒壺也是空的,什麼富貴、聲名對我來說都是虛榮。我敞著衣襟在院子裡邊散步邊賦詩,懷念著曾經美好的感情。隱居的生活雖然有很多樂趣,然而我終究是一事無成。

陶淵明一首詩剛作完,正好王宏派人送來一壺酒,陶淵明這下開心了,開懷暢飲一番,直到喝醉了才回家去。現在江西向南走九十里,有一個岡叫王宏岡,相傳這就是當初給陶淵明送酒的地方。

陶淵明還有一個潯陽的好友,名叫顏延之,在劉柳的軍中當功曹。顏延之後來回安郡(在江西和廣東的交界,在先前的安南府和南雄州一帶)時經過慄裡,每天來看望陶淵明,兩人每次見面一定暢飲到醉。顏延之臨走的時候給陶淵明留下了兩萬錢,陶淵明把這些錢全都押到了酒館,方便隨時拿酒喝。王宏曾經邀請顏延之到自己的家中,顏延之拒絕了,他寧願結交像陶淵明一樣貧寒的人,他的志趣和別人不一樣,可見他和陶淵明相互欣賞,都不是世俗的人。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陶淵明對音律並不精通,但是他有一張無絃琴。每次喝過酒後,就隨意撫弄著琴抒發自己的感情,這正是“只要心中有樂趣,何必需要琴絃來發聲呢”?不管是貧賤的人來探問,還是富貴的人來拜訪,陶淵明都用酒來招待他們,如果陶淵明先喝醉了,就直截了當地對客人說:“我喝多了,要睡覺了,你們都回去吧!”可見陶淵明竟率真到如此地步。

酒對陶淵明來說,真可以說是他的靈魂,他的詩中關於飲酒的,佔了絕大多數。不過,陶淵明家裡窮不能常喝酒,也買不起好酒,而和他一起喝酒的大多是山野砍柴人和漁夫,他們一群人坐在林地裡,談天說地,興致來時,也能發表出很多高明的見解,不拘泥於形式。陶淵明曾經說:“在家中我百般無聊,長夜漫漫無所依(‘比’在另外一個版本上寫作’秋’),偶爾得一壺好酒,一夜就喝光了。我看著自己的影子,搖搖晃晃的,不禁增加了我的醉意。藉著這醉意,寫幾句詩歌自娛自樂。寫了很多首,有點語無倫次。讓朋友抄下來,作為談笑的話題。”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讀了陶淵明二十多首關於飲酒的詩歌,語句有的是講世間道理的,有的是感慨時勢的,三番五次地敘述,寄託著自己深遠的感情。這難道只是一個酒鬼的作品嗎?那些真正醉酒的人,都嚷嚷著沒醉,而那些清醒的人卻不得不說自己醉了,這些清醒的人都是處在困境之中的,難道古往今來只有陶淵明一個人這樣嗎?

陶淵明不但有關於喝酒的詩歌,還有關於戒酒的詩歌,詩中說:“我家住在縣城的郊區,每日逍遙又自在。坐在大樹下乘涼,在院子裡散步。最美味的是園中的葵菜,最令我開心的是小孩子。我這個人一輩子都無法戒酒,戒酒讓我心中不舒服,沒有酒的話我肯定是晚上睡不著,早上醒不了。其實我每天都想戒酒,就怕戒了酒我的身體不習慣。從前我只知道沒有酒我會不開心,不知道戒酒有利於身體。

人生不到一百年,心中卻有一千年的憂愁

如果知道戒酒有好處,我從今天真正戒酒。從此一直戒下去,一直戒到變成神仙了,蒼老的容貌變成清秀的容貌,那麼我戒酒一千年也值得。”陶淵明這首戒酒詩,意思是說其他事都可以戒掉,只有酒是不能戒的。除非戒酒能上天成仙,離開這人間,才能戒酒。詩的題目說戒酒,實際上是勸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