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不過一介低微婢女,入府兩月卻被少爺提親“做我的夫人”

故事:她不過一介低微婢女,入府兩月卻被少爺提親“做我的夫人”

本故事已由作者:

大白兔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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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姑娘,你家有創傷藥嗎?”

大清早的,阿蔓開門便見一小姑娘趴在自家門前哭得梨花帶雨。她瞧著不過十五六歲,雖身形消瘦,然臉上卻肉嘟嘟,格外惹人憐愛。

見阿蔓開門,小姑娘抹了把眼淚,用雖聽著軟糯但還算清晰的口齒又問了她一遍:“姑娘,你家有創傷藥嗎?我家……我家有人受了傷,再不救治就來不及了。”

她言辭之間,多有遮掩。

阿蔓未有拆穿,伸手往左前方指了指:“你往那邊走,便有醫館。”

“郎中不肯來……”她低頭,糾結半晌才如實相告,“我家受傷那位,叫韶昱……郎中們都不肯救,我聽說,姑娘是個熱心腸的,便只得來求你了。”

阿蔓懂了。

她回頭,招呼篤墨:“韶昱受傷,想來也不是什麼抹了傷藥便能好的,你隨她回去瞧瞧?”

“我若救了那殺千刀的,日後去買豬肉只怕都得被糊一身臊子。”篤墨懶懶出來,不願多管這閒事。

於是,小姑娘又哭了。抽抽搭搭,聲音也不大,只是那眼皮瞧著越來越腫,像個剝了皮的沒毛桃子。眼見著臉都要跟著腫了,篤墨便和阿蔓一般,也心軟了。

“我隨你回去看看。”篤墨隨手抓了他落灰許久的藥箱隨小姑娘出了門,“若是救不活,你可別怨我。”

她點頭,順便把眼淚擦了。

篤墨停了一下,蹙眉問她:“那殺千刀的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人會為自己哭成這樣嗎?”

她怔了,然後搖頭。說實話,那殺千刀的想什麼她可不知道。

1

殺千刀的韶昱命大,重傷之後先是被陳小桃一頓胡亂捅咕然後又被篤墨一頓看起來有板有眼的捅咕,竟當真撿了一條命回來。

雖還是虛著,但好歹不是喘了上口氣等下一口就是沒指望了。陳小桃不自覺跟著鬆了口氣,畢竟她在床前照顧,難免會習慣性跟著韶昱一個頻率喘氣。他喘不勻,她就跟著喘不勻,病床上那位還堅持著呢,她倒是險些先把自己憋死。

陳小桃蹺著二郎腿給自己灌了好大一壺水,沒辦法,哭多了,缺這玩意兒。

篤墨以為她在哭韶昱……呵,誰要哭這狗男人,她明明是在哭自己!

兩個月前,萬花樓的媽媽盯著一夥兒新買來的小姑娘,說要挑一個去伺候老闆,問誰願意。陳小桃是平城來的外地人,在此以前未曾聽過韶昱的大名。想著伺候一個男人總比伺候一群強,當即便舉起了手:“我去。”

當時,媽媽和其他姑娘看她的眼神,跟送葬似的。

來之前,她打聽了一波情報,雖沒徹底搞清自己將要伺候的這位爺是個什麼脾性。但也大致瞭解了,來伺候他的姑娘死得可比留在萬花樓的姑娘們快多了。陳小桃命苦,先是被親爹輸在賭桌上,然後又被拐子拐走了,最後則被賣進了萬花樓。

陳小桃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活下去。

她被媽媽送到韶昱的宅子,原想著是個紅牆綠瓦的豪宅,結果這選址偏僻,房子設計也是……孤僻。四合小院,黑漆漆的,別說人了,連個能喘氣的活物都沒有。唯一比較討喜的便只有院子中央那棵梨花樹,正是花期,花團錦簇。白花花,銀燦燦,香氣濃厚,仔細嗅嗅,似乎夾雜了幾分菜市場魚攤子的羶腥。

“離那樹遠點兒,誰知道下面埋了多少死人?”媽媽歪頭,瞟了陳小桃一眼,“這宅子,只有你一個下人。你什麼都得做,公子什麼都能對你做。包括你現在想的那些事兒,也包括把你埋在這梨花樹下。”

“媽媽知我在想什麼事?”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臉紅成了什麼樣子。”

陳小桃生得幼態,自幼便很招年長者的喜歡。媽媽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臉,給了活命的忠告:“別想著逃,你逃不出去。他喚你時,你便出現。他不喚你,有多遠躲多遠。機靈點兒,多活一天是一天。”

外間兵荒馬亂,南方蝗蟲作亂。虞城太守為防細作出入,進出都要細查文牒。陳小桃是被買來的,哪裡有什麼文牒?而韶昱在此地隻手遮天,若不出城,她去哪兒都等於還在韶昱的後花園。

逃不掉,只能苟著,只能依附韶昱這個狗男人。萬花樓的媽媽說得對,多活一天是一天。

窮人家的孩子好當家,賭鬼的孩子都機靈。陳小桃把宅子內外打掃乾淨,至於韶昱的住宅她只能擦擦浮灰,連花葉的位置都不敢動。廚房沒什麼煙火氣,陳小桃怕韶昱不喜歡油煙味為此也不敢擅動。她拿著媽媽發的月錢,日日啃饅頭。想著攢夠足夠賄賂守衛的銀子,就抓緊逃離這個鬼地方。

想著韶昱隨時會回來,她就提心吊膽。

韶昱連續三天不回來,她還是提心吊膽。

韶公子終於回來了。她恰巧拎著燈籠等在門口,看起來那叫一個忠誠。

陳小桃不敢先說話,低著頭,畢恭畢敬的。韶昱用未出鞘的匕首挑起她的下巴:“萬春樓送來的?”

“是。”

“我這兒沒什麼規矩,你可以隨意。”他聲音懶懶的,清冽又低沉,“人活在世,求得便是一個快活。你不必拘謹,左右哪日惹我不高興我殺了你就是。放心,我技術好,一般都是一刀斃命。”

聽聽,這是人話嗎?

“回公子的話……”陳小桃小心翼翼,“奴還不想死。”

韶昱沉默了一會兒,嚇得陳小桃從手指開始抖。眼見就要抖到腳指頭的時候,韶昱突然問道:“燒炭盆了嗎?”

“燒了,為了祛寒氣。”她抬眼,終於敢看他了,“公子若是不喜,我這就端出去。”

韶昱的臉特好看,妖冶的、漂亮的,讓人離不開視線。

他笑了笑,更好看了。

“不必,正好。”

他走進屋子,也不讓陳小桃去點蠟燭。只是藉著她手中燈籠的光亮,在櫃子裡翻找出一枚印章似的東西。他將那東西放在炭火上燒了燒,然後招呼陳小桃過去。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也不敢不從。身子剛剛到韶昱控制範圍內,就被他一把拉過去按在了桌子上。然後,那剛剛燒紅了的印章便被烙在她的後脖頸上。陳小桃疼得哼唧一聲,燙傷的後勁兒上來,愈發的疼。她腦子飛速運轉——韶昱這樣的人,大抵就是喜歡看別人悽慘的模樣。

於是,她開始叫,開始哭。

這一路坎坷,有人意欲對她不利她就哭。她生了一張惹人憐的臉,哭起來更是我見猶憐。而且她還懂,該怎麼哭,該如何哭。該如何,才能讓鐵石心腸的人願意施捨一點兒溫柔給自己。

誰料,韶昱這殺千刀的見她哭了反倒高興了,竟還伸手在她的脖子上按了按。

這次,她是真的疼哭了。

“你不是不想死嗎?有了這個,除了我,沒人敢碰你一根手指。”

除了你,誰還會閒著沒事用這玩意燙我脖子!

殺千刀的狗男人,老孃早晚扒了你的皮!

2

外間世道亂,虞城雖不是戰場,但也不妨礙賊人多。

韶昱事兒多,雖房間裡面陰森森跟個鬼屋似的,可用東西卻極為講究。他有指定的鋪子、指定的匠人,然後指定陳小桃給他買回去。這些地方,一個比一個偏,她每次去都心驚膽戰。那香料鋪子的老闆也是個“幽默”的,每次見面,都打招呼問她:“呦,姑娘還活著呢。”

這虞城的人,都不太會說人話。

陳小桃回去的時候被幾個壯漢攔住了。

壯漢們劫了財又想劫色,結果撕她衣服時看到了後脖頸那個燙傷戳,便嚇得烏泱泱全跑了。

在虞城,韶昱退賊堪比秦瓊,驅鬼賽過鍾馗。

陳小桃摸了摸後脖頸,算是明白了韶昱當時說的話。

後來,她遇見一次這群壯漢。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圍著她,接二連三“撲通”跪下。他們說,自己也不像做賊的。這群人,是逃荒來的,原想在虞城謀個差事,結果城內用工早就飽和。他們原想換個城市,結果,太守下令封門了。

“你說什麼?”陳小桃慌了,“封門了?什麼時候才會開?”

“怕是要等征戰結束了。”

陳小桃知道,自己徹底逃不出去了。

她摸了摸脖子,想想自己也是有人罩著的。雖說韶昱看著陰晴不定,但他回家少,到了家也是睡覺的時間多。陳小桃機靈,不過見了兩三次,便基本摸清了韶昱的喜好,不但沒被過多為難,偶爾還能看到韶昱那支稜出一對虎牙的笑……她看了一眼跪著的男人們,緩緩問道:“你們因何怕他?”

“能不怕嗎?那祖宗可不單單是個喜歡殺人放火的主兒。”

韶昱是個“生意人”,他自稱的。除名下幾個充檯面的正經鋪子外,他還壟斷了整個虞城的賭坊、青樓還有地下錢莊。

做這些生意的,能是什麼正經人?而且,韶昱做生意的手段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圓滑,只是一味狠辣。青樓負責伺候爺,賭坊負責榨乾爺,地下錢莊為了讓這些冤大頭回光返照。最後家財耗盡傾家蕩產只得把自己賠給韶昱,死不死的,都得看韶昱的心情。怎麼死,也看韶昱的心情。

“他心情好時,便是剁人手腳。心情不好,那手段可多著呢。”壯漢聲音顫顫,“我們一起來的人裡有個不長眼的,去他老人家的賭坊裡挑事兒。結果,骨頭被一寸一寸敲碎,活活疼死了。”

陳小桃聽著都覺得肉疼。

騙子,說好的一刀斃命呢?難不成當初這承諾還是韶昱的特有優待?難不成這聽著就不是好話的玩意兒其實是句情話?

陳小桃舔了舔後槽牙。

為活下去,她還得繼續努力。

3

韶昱夜裡眼神好,又討厭燭火,所以從來都是不掌燈的。陳小桃每次迎接他,都拎著小燈籠。伺候妥帖,她就抓緊回廂房。韶昱懶,脫衣服潔面這種事都得有人伺候著。韶昱躁,討厭身邊有人長時間喘氣。陳小桃掌握著居中的度,該出現就出現,該躲遠點兒就躲遠點兒。此舉得到韶昱的好評,他拎貓似的捏著她的後脖頸,認真道:“你最好努力別讓我殺了你,這麼貼心,若我殺了你事後再後悔,那就是你的罪過了。”

那你就不會不殺我?

晨起,昨晚韶昱未歸。按照習慣,陳小桃整理好自己的床鋪便去給韶昱的主臥擦灰了。結果推門進去,便見韶昱暈倒在路邊。

陳小桃心善,第一反應是去救人。然後就摸了一手的血——韶昱穿的黑色,屋子裡視線又暗,所以她原是沒看到的。

陳小桃第二反應是宰了這貨,然後抓緊跑。

可刀子還沒找到呢,她就想起虞城已經徹底封門了,她出不去的。

陳小桃洩了氣,盯著韶昱不知該如何是好。救吧,等他活了自己又得提心吊膽。不救吧,他好像也沒對她做過必須得死的事兒。她摸了摸脖子,這玩意雖疼,但好歹還救了她一次。

算了,救吧。

因為沒了韶昱,她脖子上這玩意就徹底沒用了。離開他的庇佑,也不知會有多少賊眉鼠眼的會對她心生覬覦。有韶昱,她出去能橫著走,她衣服也能保住。

雖然回家得裝孫子……

於是,陳小桃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人扛上床,然後撕開他的衣服。血肉模糊,像是……棍棒責打後的傷?

陳小桃鎖好門,四處求醫問藥。結果一聽要救的人是韶昱,各個不是瞪她就是啐她。走投無路,她才去敲了阿蔓的門。怕人家也不管,她先是哭了個梨花帶雨。她的眼淚,除了韶昱,對誰都好使!

篤墨問:“若他死了,你得了自由,豈不更好?”

“哪兒有自由?”她盯著院中那棵梨花樹,“這樣的世道,似我這樣的人,在哪兒都是任人欺辱的命。”

篤墨揹著藥箱離開:“給你一句忠告,千萬別問他這傷哪兒來的。”

她才不會問,除非她腦袋被門縫給擠了。

陳小桃蹺著二郎腿喝水,豪邁了好一會兒。等韶昱呼吸漸勻,她又開始一臉恭順地裝孫子了。擦汗,喂水,灌藥,表情也是管理得相當憂愁。她發誓,必要讓韶昱一睜眼就看到她那張焦急且忠誠的臉。

可惜了,一出好戲被內急打亂了。

去了趟茅廁回來,韶昱已經醒了。他甚至坐了起來,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那麼多人想殺我,都沒機會。你有機會,卻不知道珍惜。”他剛醒,聲音沒那麼清冽,喑啞低沉,說不出的勾人。

嗯,她倒是想殺,殺了之後她怎麼辦?領個“為民除害”的牌匾餓死或者是讓人再擄去賣進青樓嗎?

陳小桃委屈巴巴道:“公子對我這麼這麼好,我為何會想殺公子?”

他向她招手。

因背上的傷,手也不能抬得很高。因高燒未退,臉色慘白得像糊了層窗戶紙。可他偏偏又生了張越是虛弱便越是好看的臉,陳小桃心軟了,乖乖走過去,心裡算計也跟著減少了幾分。

他拉她坐在床邊,伸手摸她的臉頰:“你是不是想裝作對我好,感動我,讓我病好後對你也好些?”

公子您還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既然裝了,那就一直裝下去。”他捏她的臉,許是手感好,竟是笑出了聲,“膽敢露餡,我就殺了你。”

但凡陳小桃是個有血性的,肯定和這貨同歸於盡。

但她沒有,她只想活下去。

於是,陳小桃很快進入角色,溫柔似水地問道:“公子餓了嗎?晚飯想吃什麼?”

“都行。”

“我做?”

“不然我做?”他挑眉,笑得戲謔。這態度,你說不上是和善,也談不上惡劣。但陳小桃知道,她什麼都不能再說了。否則,會死。

4

陳小桃原是問不出“我做”這種蠢話的,只是從前韶昱不信任她,所以從不曾命令她做飯。如今她端著剛熬好的粥坐在他面前,她也不知道如何證明自己沒下毒才比較好。

算了,直接給吧。

她把粥遞過去,韶昱卻未接。

讓她喂的意圖很明顯。

陳小桃這次沒再問什麼蠢問題,直接吹涼了將勺子遞到他嘴邊。

喂完了粥又喂藥,母親生下弟弟後母子兩個身體都不怎麼好,所以陳小桃照顧人特別有一套。韶昱也發現了,問她:“你似乎很會照顧人。”

她如實答了。

“你不是虞城人?”

“我是平城來的。”

他挑眉:“被拐來的?還是被賣來的?”

阿爹說了,女孩子就是賠錢貨,還得有男娃傳宗接代才好。所以,他讓身體不怎麼好的阿孃拼死生下了弟弟。從此,家裡多了兩個需要日日吃藥的人。錢很快就用沒了,阿爹四處籌借、典當,可也只能解一時之需。最後,他進了賭場。贏了兩局嚐到甜頭後,便有些沉迷了。

“阿爹說,我既是家裡最值錢的,也是家裡最不值錢的,我必須得救弟弟。所以,他將我帶去了賭場,然後將我的賣身契輸給了莊家。”

談及往事,陳小桃有些憂愁,加上韶昱現在人畜無害的,她的話就多了起來,“事後我爹也後悔,說不如直接將我賣了,還能換點兒銀子回去。”

然後她就開始了長達一年的奔波之旅,先是被莊家賣給了一個老頭,然後她逃了。跑回家門口,發現有人在守株待兔等著把她抓回去。路人遇到了人販,被直接捂嘴拖走,運來了百花樓。再然後,她就來了這兒,遇見了韶昱這個殺千刀的。

刨除罵韶昱這句,陳小桃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她想用悲慘過往換點兒同情,結果韶昱卻笑得格外開心。

他說:“聽起來,你還挺慘的,我都不忍心說你活該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當初若直接跑也許還跑得掉,可你偏偏要回家。他都把你輸在賭桌上了,又怎會還念及你們之間的父女情分呢?”他越笑越開心,“挺好挺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傻子,放在身邊倒也放心。”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他笑得狠了,牽連傷口,咳了幾聲,背部尚未癒合的傷口撕裂,生生浸出血來。

呵,活該!

心裡罵歸罵,表面功夫還得做到位。陳小桃替韶昱重新換藥,她脫下他的襯衣,揭開裹了傷口的繃帶,整個後背,尋不到一處完整的皮肉。

陳小桃原本就不敢太過使勁的手又輕柔了幾分,可即便再輕,藥入傷口,也是會疼。可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嘴角依舊掛著笑。他問她:“哪個郎中會來給我看病?”

哪個都不會來!

陳小桃委婉回答:“我去請了篤墨公子。”

“哦,又是他。”

聽這話,篤墨已不是第一次來給他治傷了?那怎麼一開始還一副不願意來的模樣?

韶昱淡淡笑道:“給你個忠告,離他遠些。他家那些髒事兒,誰沾上,誰倒黴。”

“我本就不會與篤墨公子有過多牽扯。”

“也對,是我燒得糊塗了。”韶昱目視前方,也沒回頭看她,“你想殺我,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這話嚇得陳小桃手指一抽抽,直接戳在了他的傷口上。

然後她直接連呼吸都停滯了。

待發現韶昱並沒有任何異動後,她才敢繼續活動。

她醞釀了半晌,選了個最合適的話術:“我若想殺公子,便不會到處請郎中。”

這是潤色過的實話。

“小桃啊。”他懶懶喚著她的名字,“你若此時想要對我好,那便得一輩子對我好。哪怕是裝的,也得一直裝下去。否則,我殺你時就不會一刀斃命了。”

他回頭,看向她,又笑出了一對虎牙:“我會想個辦法活活疼死你。”

“您別總嚇我。”她委屈巴巴,“我膽兒小,真的不經嚇!”

她連直接死都怕,更何況這種聽著就疼的死法?

5

韶昱在家養傷的第三天,賭坊的賬房找上門了。

沒人想請祖宗出山,但祖宗不出山,場子實在是鎮不住。

陳小桃想著他的傷還沒好,沒忍住,多了一句嘴。結果他卻回頭捏了捏她的臉:“不用想我,晚上會回來的。”

這話,像極了晨起出門的丈夫在交代在家守候的妻子。

他最近,似乎沉溺於這種彼此溫柔以待的溫馨。談不上有多溫柔,但至少還像個人。陳小桃表面寵辱不驚,心底卻在竊喜:她又能多活一段時日了。

韶昱披了外衣準備出去,臨行前,還不忘囑咐一句:“昨日那個粥,味道還不錯。”

這是讓她中午去送飯的意思?

嗯,管他是不是,她殷勤點兒,總不會錯。

陳小桃自詡有眼力見,當即擼胳膊挽袖子燉了粥,然後一路打探著往韶昱的賭場走去。路上,她遇見了阿蔓。陳小桃上前與之道謝,阿蔓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食盒,笑問:“欲往何處去?”

“賭坊。”

“你喜歡韶昱?”

陳小桃不知該如何作答,呆怔在原地。

怕得要死,何談喜歡?不過是這偌大的城中,她只能依附於他罷了。

見她不答,阿蔓也不再追問。她只是又多嘴勸了句:“若是喜歡他,便不要去了。有些事情,聽與看,是不一樣的。”

陳小桃擰巴半晌,小心翼翼問道:“那日篤墨公子勸我不要問我家公子是如何傷的……您能告訴我,是何原因嗎?”

那日她心裡怎麼說得來著?她才不會問,除非她腦袋被門縫給擠了。

呵,還真是被擠了。

趕到賭坊時,已近午時。守門地看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難免調戲兩句。聽說她是來找韶昱的,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

陳小桃為了表明身份,特意亮了脖頸給人家看。誰料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直接嚇得跑出了二里地。跑出去後,他們又跑了回來,隔了五步遠同陳小桃說話:“姑娘,我們帶你過去。”

兩張送葬臉。

“這是老闆的標誌,印了,便是他的東西。”其中一個男人用隔了五步陳小桃還能聽到的聲音同她道,“誰敢碰老闆的東西,便意味著死無全屍。”

另外一個附和著:“是真的無全屍。”

這生疼的玩意兒被說出一股子獨寵的浪漫,陳小桃感覺胸口噎噎的,早就好了的傷也又疼了幾分。

到了後院,領路的不願再去。他們用祈求的眼神看著陳小桃:“麻煩姑娘,自己進去。門沒鎖,你推一下就行。”

陳小桃目送兩個壯漢兔子似的跑遠了。

她吸了口氣,推門而入。腳還沒邁進去呢,就被一聲尖叫嚇得差點兒掉了手裡的粥。

陳小桃適應能力好,這尖叫聲第二次響起時,她已經平靜了。側倚在藤椅上的韶昱看到了她,笑著向她招手:“過來。”

這一地的血,誰要過去啊!

地上受刑的男人已是奄奄一息,瞧著一雙腿都已經被敲折了。

見她不過來,韶昱就走向她。他不忘向自己手底下的小廝吩咐:“你們繼續。”

於是,那小廝拔掉了受刑男人的指甲,又是一聲尖叫。

陳小桃一哆嗦,直接扔了手裡的餐盒,粥灑了一地,融進血泊裡。

“呦,浪費了。”韶昱歪頭,“可惜了。”

陳小桃眼睛瞬間就紅了,那一瞬間,她是在譴責自己的自私——為讓自己有所依靠而救了韶昱,這是造了多少孽啊!

韶昱捏著她的下巴,挑起她的臉:“哭什麼,我又沒說怪你。”

她抽搭著鼻子:“我害怕……”

“我就這點兒愛好了,你不喜歡?”

“不是我不喜歡,我就是害怕。”陳小桃繼續抽搭,“你們繼續,我怕一會兒就好了。”

韶昱嘆了口氣,讓人停手。然後一把撈起陳小桃,把她抱去了樓上。一邊走,一邊笑:“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我這些殺孽,你得陪我一起擔著。”

這話說得,還真是有道理!

“你放我下來。”被扛著的陳小桃輕輕蹬了兩下腿,“你背上還有傷。”

他推門,把她四平八穩地放到床上。

看來他不回家時,都是宿在這裡的。

他居高臨下,問她:“怕我嗎?”

“怕。”

“我不喜歡這個回答,重說。”

你是真狗啊!

陳小桃擦了擦眼睛:“不怕。”

他又問:“後悔救我了嗎?”

“不後悔。”

“你能好好練練撒謊嗎?”韶昱似笑非笑,“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麼多人喊他殺千刀的,還真就是有理有據。

韶昱又在她眼前湊了湊:“心裡罵我呢吧。”

她脾氣再好也忍不了了:“你想聽什麼回答你直說。”

“隨便罵,我又沒生氣。”他捏著她的後脖頸把她壓在床上。他在她耳邊,輕聲道,“陳小桃,你要不要試著喜歡我?然後永遠留在我身邊。”

這個姿勢極其曖昧,這些話語極盡誘惑。但這又不太像告白,哦,大概是威脅。

他繼續道:“算了,不喜歡也行,留下就夠了。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再小心翼翼。”

狗男人的語氣,似乎有了祈求。

“保護”二字,是陳小桃這輩子最奢求的兩個字。家裡出事時,阿爹最先捨棄的是她。她逃跑想要回家去時,遠遠便聽到父母向賭坊承諾的話——放心,她若回來,我必將人綁去交還給你們。要殺要剮還是賣到哪裡去,全憑各位做主。

沒人保護她,她只能用盡所有手段來保護自己。可她的手臂,卻是那樣細。

記憶中,她似乎只被保護過一次——韶昱烙在她脖子上的那個標記。

雖然他也不過是惡趣味地一時興起。

陳小桃想起來時阿蔓的那句話:“你可能已經走不了了。”

現在看來,看來是真的走不了了。

韶昱咬上她的耳垂,左手摟著她的腰把她翻了過來。陳小桃也沒反抗,倒不是害怕,而是沒怎麼反應過來。

進展好像有點兒快?

但按照萬春樓媽媽的話,這事兒好像也不快。

韶昱身上的味道也談不上好聞,藥味混著血腥味。恍神間,韶昱的嘴移到她唇邊。廝磨、啃咬,勾人的動作,又帶著幾分生澀。

他好像,對於這種事,也沒有經驗可談。

陳小桃伸手想要推他,但還是選擇了放下。

她說:“韶昱,你保護我一輩子吧。”

他得了允許,舔舐她頸脈間的跳動。

6

韶昱受傷那會兒,陰晴不定的。

陳小桃摸不準他的脾氣,想著伺候著這位爺睡下,自己就抓緊回去。結果就被抓住了手,他說:“你今天若是敢走,我現在就殺了你。”

從前不想聽見活人喘氣的,是他。

如今不想讓她走的,還是他。

他燒得迷糊,口中呢喃唸叨著“阿孃,你非要我死了才會開心。”

清醒後,他張口問的第一句便是:“我有沒有說什麼?”

她搖頭,堅定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怕被滅口。

“我生病時,身邊從來都是沒人照顧的。因為我怕自己的病中胡話,會被旁人聽去。”他沒說幾個字,便覺熱得難受,口乾舌燥。

韶昱抓住陳小桃的手,拉她一併躺在榻上:“我熱,替我涼一涼。”

藉口!

兩個人抱在一起豈不是更熱?

他閉了眼,把她勒得緊緊的。也不知是清醒著還是在說胡話:“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殺我嗎?好像從我出生起,便沒人希望我活著。”

想起這些時,陳小桃正因雲雨剛剛結束而臉紅心跳地枕在韶昱的臂彎裡。

她伸手,摸到了他背部溝壑縱橫的傷。她怕死又怕疼,只覺這傷燙得她指尖微微顫動。陳小桃委屈得紅了眼眶,韶昱坐起來,披上裡衣:“哭什麼,又不疼。”

這傷,肯定疼。

阿蔓今日告訴她,在虞城,能傷到韶昱的,只有他阿孃。

韶昱生在中元節,這顯然不是個吉利的日子。作為家中長子,他的出生讓韶夫人遭受了諸多非議。而這份怨懟,都被她施加在了這個“不祥之子”的身上。

後來,韶夫人又有了身孕,此番,依舊是個兒子。與韶昱不同,他弟弟韶壑出生在元宵佳節,那可真是個熱鬧的好日子。

韶壑身子不好,自出生起,便經常生病。韶夫人找人來算,說是韶昱衝了自己的親兄弟。於是,韶夫人便將長子養在了外間,也就是現在那種了梨花樹的小院子。

一日,韶壑外出找尋韶昱,路上卻遇歹人。

那一年,韶壑六歲,他的死,帶走了韶夫人所有的母性。她不止一次掐著韶昱的脖子,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後來,韶老爺病逝,名下賭坊、青樓等產業均留給了韶昱。他動用所有人脈找到了當年殺死韶壑的人,然後將他們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邀功似的去尋找母親,卻見母親抱著韶壑的牌位回頭衝他冷聲笑道:“滾出去,別髒了壑兒的靈堂。”

似乎,她從未喚過他一聲昱兒。

韶昱,一個出生起便被母親厭惡的孩子,從未在任何人那裡得到過絲毫愛意。

他羨慕韶壑,病時,有母親陪在床前。餓了,有母親吹涼勺子裡的米粥。死了,也有母親在靈堂前的不離不棄。

韶昱盼著母親能分給自己一點兒那樣的愛意,可他卻被徹底逐出了家門。偶爾,母親會喊他回去,然後讓他跪在韶壑的靈堂前,命人用家法鞭笞他的脊背。然後,她會一遍又一遍告訴他:“你就不配活著!”

奄奄一息時,會有人將他拖出去。然後,他會在黑夜中回到自己空蕩蕩的房子裡。母親給的住所,他死也要死在那裡。

每一次回家,都是九死一生。

每一次母親召喚,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回去。

這次,母親命人將鞭笞的竹鞭改成了衙門裡仗責的長棍,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真好啊,虞城就要普天同慶了。

可睜開眼時,卻見陳小桃守在床頭。她似乎,很怕他會死。

他太想嘗試被人愛著的滋味了,這感覺太好,一旦試過,便不想鬆手。

“小桃。”他摸著她的脖子,“別走,我會一輩子好好護著你。”

她枕在他膝上,點頭,承諾了一世相守。

阿蔓問她,是否愛上了韶昱。

她也說不清,就像韶昱也說不清對她的感情是不是愛一樣。他們只是困境中相互依存的小獸,她戀著他的保護,他渴求她的溫柔。這樣,便是有著比愛慕還難以分割的糾葛了。

“小桃。”他又喚了她的名字,“其實樓下那個男人,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陳小桃支稜著坐了起來,剛剛溫存的氣氛瞬間全都消失了。

“送我那個做什麼?”

“你太害怕了,想來是沒認出。那可是我們的媒人……”他懶懶道,“沒他,你來不了平城。”

是那個人販子!

韶昱揚了揚下巴,開始邀功:“你別急,你那日說給我聽的那些人,我通通都會給你帶回來的。”

“然後都弄成那個鬼樣子嗎?”

“或許你還有其他主意?”

“不用了!”

她拒絕後,他的眼神明顯暗淡。

陳小桃忙把人抱了抱:“因為遇見你,我對他們,也就沒那麼恨了。”

韶昱笑了,此番虎牙流出的倒是幾分甜蜜。

陳小桃補充:“其實抓回來也不是不行……但是打一頓就夠了,倒也不必把指甲都拔了什麼的。”

韶昱的笑,瞧著又開心了幾分。

7

尾聲。

“母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了。”韶昱跪在母親面前,聲音溫柔,“此後,您都不必再為見到我而煩憂。”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

幼子韶壑為何身體一直不好?是因當年她為趕上元宵佳節提前服用了催產藥。

這個兒子,替她揹負了所有。

她笑了笑:“此後,別再造那許多殺孽了。”

“是,兒子記住了。”

他出門,看天邊小雨如蘇。陳小桃撐著傘跑過來,為他擋住了風雨。他解了袍子給她披上,為她抵禦風寒。

並行許久,她開口問道:“咱們院子的梨花樹下……埋了多少屍體?”

“只有兩壇梨花釀,你若想喝,回去我挖給你。”

“可萬花樓的媽媽說,那裡都是從前伺候過你的姑娘!”

“我殺了人,還會特意埋在自己的院子裡?”

陳小桃沉思後點頭附議,轉而又有些好奇:“那……那些姑娘都去了哪裡?”

“跑了吧。”

“你沒派人追?”

“有什麼好追的?”

“若我當初直接逃跑,你也不會派人追我?”

他側目,看向她的脖子:“你應該逃不掉。”

陳小桃捂住脖子:“你有喜歡給人烙章的習慣?”

韶昱淡淡笑道:“你是第一個,自看你第一眼起,我便想你會是我的東西。”

“這情話聽起來,挺疼的。”

他笑了笑,摘了玉佩,遞到她手邊:“以後給人看這個,效果更好。”

陳小桃默默收下玉佩。

又走了半晌,他重新開口:“我們成親吧。”

她不過一介低微婢女,入府兩月卻被少爺提親“做我的夫人”

她歪頭看他。

他輕聲補充:“只是,日後你我名字將綁在一處。下次你病了,應該也沒人願意來給你問診。”

陳小桃想了想,認真道:“那我以後儘量不生病就是了。”

(原標題:《囍: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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