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1

《石頭記》開篇雲:“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是的,能看懂一本常規的小說容易,能看懂一部《紅樓夢》難。

難就難在《紅樓夢》不是一部普通的小說,而是一部“含明隱跡,其中有味”的博大精深的傳世鉅著。

在我看來,曹雪芹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上下五千年來無人能及,可惜再驚世的傳奇都有遺憾。

對一名紅樓愛好者而言,最遺憾的事情莫過於“紅樓未完”。

從第一次通讀《紅樓夢》起,腦子裡便開始飄逸著大觀園女兒們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看了幾遍之後,就覺得《紅樓夢》的個性比任何一部書的個性力量都更顯得大得多。

人們常說它是一部“奇書”,裡面都是“奇人”,但奇在哪裡,解說起來也頗為麻煩。這樣一本奇書,又豈是我這樣的平庸之輩能玩味的,所以,也只是談點印象罷了。

以前我談過“寶釵黛”,談過“四春”,甚至談過《紅樓夢》中的丫鬟們。今天想談三個存在感不是很強,但是別有特色的人物:妙玉、香菱。

2

香菱在《紅樓夢》中,是一個引線般的人物,整部《紅樓夢》就是在她被人販子拐走以後開啟的。

香菱,原名甄英蓮,是甄士隱的女兒。她從小出生在一個書香家庭中,父母很疼愛她,但是,三歲那年元宵,她和家裡的僕人一起去看花燈時,被騙子拐走。從此,

香菱再次出場時,已是十二三歲時。曹雪芹用寥寥幾筆寫完了她被拐走以後的故事:

“據說這種柺子單拐五六歲的兒女,養在一個僻靜之處,到十一二歲,度其容貌,帶至他鄉轉賣。七八年之後,英蓮已經長成個可人兒,這柺子就把她賣給了金陵的一個破落小財主馮淵,事情到此結束也好,沒有想到這柺子因為貪財,違背了圈子裡的潛規則,收了小財主的錢之後,又把英蓮賣給了金陵四大家族裡的呆霸王薛蟠,結果馮薛兩人偏偏都是要人不要錢的角兒,那薛家公子豈是讓人的,便喝著手下人一打,將馮公子打了個稀爛,抬回家去三日就一命嗚呼了。”

也就是說,才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香菱就被薛蟠強買為妾,薛寶釵給她取了名叫“香菱”。

香菱的名字,改了三次回。小時候,她叫英蓮(應憐),寓示被拐走的命運。被薛蟠強買為妾後,她被改名為“香菱”(相憐)。薛蟠後來娶了夏金桂(金貴)為妻,夏金桂問起香菱的名字,香菱說漏了嘴,說是“蘭花桂花的花香不是其他花能比”,就被夏金桂認為犯了忌諱,給她改名叫秋菱(求憐)。

香菱一生中過得最開心的時光,應該是在大觀園裡。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大觀園是個相對潔淨、美好的地方,倒顯得“外面”的環境陰暗汙濁了。香菱隨薛寶釵來到這裡,像是找到了新大陸。寶玉、黛玉、探春等人雖然是她眼裡的“貴族”,但都對她挺友好。

她是嚮往美好的生活的,因此,會想著去學詩。詩歌是“上層建築”,是精神追求,香菱也算是“腳踩泥巴,仰望星空”了。

入園前,儘管家務繁忙,她依然堅持忙中“偷空兒”讀幾首詩;入園後,她聽黛玉講詩,悟性非常好。

例如黛玉談到“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她立即悟出“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

她找薛寶釵請教,寶釵直接批評她這個丫頭“不守本分”“不像個女孩兒家”,但是薛寶釵卻可以熱情地跟寶玉、黛玉等人談論如何把詩寫得更好。她到底是有門第之見的,認為像香菱這樣的“賤妾”不配學詩,她也懶得教。

相比之下,黛玉和湘雲卻沒有太強的階級意識和門戶之見。

香菱林黛玉請教,黛玉認真地跟她說明了詩的要義是“在意趣而絕不在辭藻”。她向湘雲請教,湘雲“越發高興了,沒晝沒夜,高談闊論起來”。

大觀園裡學詩那段時光,對香菱來說,是離星空最近的一段時光。之後,和大觀園群芳一樣,她還是調回到了泥淖之中。

聽說薛蟠要娶夏金桂的時候,香菱竟十分高興。見了寶玉,說起這事,她還說:“我也巴不得早些過來,又添一個作詩的人了。”單純到這種程度,怪不得曹雪芹會送她一個“呆”字,稱她為“呆香菱”。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這是香菱的判詞。

《紅樓夢》後四十回寫香菱的結局,說的是薛蟠出獄後,把香菱扶了正,但後來她難產而死。可是,看香菱的判詞,應該是夏金桂把她折磨死了。

前八十回,曹雪芹是這樣寫香菱的:

“本來怯弱,雖在薛蟠房中幾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傷感,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幹血之症,日漸羸瘦作燒,飲食懶進,請醫診視服藥亦不效驗。”

也就是說,香菱的死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她也不可能懷孕。後四十回給她安排這麼一個結局,反倒把“大草包”薛蟠給洗白了。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3

妙玉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佛家人,她眼裡有尊貴卑賤之分,也有骯髒乾淨之別。劉姥姥用她的茶杯喝過茶,她就連茶杯也不要了,寶玉說何不如把茶杯送給劉姥姥,她允了。還說如果那是她喝過的茶杯,就是砸碎了也不給她。

她拉了寶釵、黛玉去喝貼己茶,寶玉也跟了去,她就“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來斟與寶玉”。用自己喝過的茶杯給寶玉斟茶,她就不嫌髒了。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啊!

佛門講究眾生平等、四大皆空,哪裡有那麼多嗔喜痴怨、尊貴卑賤、骯髒乾淨?

我感覺,妙玉出家,更多隻是一種形式,是一種“我和紅塵濁物不同”的心理自我暗示,並不是真的看破紅塵。

原本,她也是因為身體差,被送去尼姑庵修行保命的。

妙玉內心裡住了兩個人:一個是隔岸觀火的‘檻外人”,孤芳自賞,有潔癖,拒人於千里之外,像一塊千年寒冰;另一個人,追求生活情趣,渴望愛情,對自己喜歡的人熱情得像一團火。

寶玉去櫳翠庵求梅花那一節,李紈說:“我才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他。如今罰你去取一枝來。”

李紈還想安排幾個人跟寶玉一起去取梅花,黛玉突然插話說:“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

寶玉真的一個人跑去找妙玉求梅花,然後就真的取了來,而且是每人一支,可謂是滿載而歸了。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香菱懷孕、妙玉發情,是《紅樓夢》續寫中的大敗筆

李紈直白地說“我討厭妙玉的為人”,可能是因為之前吃過妙玉幾回冷釘子。妙玉對誰態度冰冷,不是生性使然,不過就是:不想對誰熱情。

妙玉的孤僻和高潔,比林黛玉更甚,以至於林黛玉也不敢在她面前袒露真實的自我,但聰明、敏感的林黛玉還是看得出來妙玉對寶玉與對其他人不同。

但是,黛玉不會吃妙玉的醋,因為她知道妙玉對自己毫無威脅。寶玉對妙玉更多也只是敬重,是精神上有共鳴,他不大可能對她生出愛慕之心。

《紅樓夢》後四十回中,妙玉的人設崩塌了,高鶚寫她竟被情慾折磨得很不堪。

寶玉見妙玉在下棋,就進去打招呼,接著妙玉一見寶玉就開始臉紅、心動、臉熱,到了晚上,想起寶玉白天說的話,竟然神不守舍,走火入魔,最後呈“兩手撒開,口中流沫”之況。旁邊的人把她急叫醒,只見她眼睛直豎、兩顴鮮紅。

曹雪芹寫主角們的情、性,向來喜歡隱寫。高鶚這麼熱辣辣地寫出妙玉對寶玉的情和欲,我有種《梁祝》聽到一半突然被切換成了《小蘋果》的凌亂感。

每次看《紅樓夢》,看到後四十回總是覺得很是敗興。

我忘記了具體是哪一回,黛玉居然勸寶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而且黛玉病重時夢見賈母趕她出大觀園,在夢裡的黛玉的唯唯諾諾的表現讓我覺得完全不符合這個人物的性格。

黛玉死那一夜,寶釵和寶玉完婚那一段堪稱全書的高潮,豈料寫得很混亂,交代得也不是很清楚。

張愛玲說: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多刺,三恨紅樓夢未完。

要我說,也許沒把《紅樓夢》寫完,是曹雪芹故意為之的也不一定。讓後人去狗尾續貂,更有利於炒作這部作品,讓它成為千古話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