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回憶-太倉路

太倉路的老公房,一個在百度上找不到的門牌號,但生與斯,長於斯,這裡也許是我人生中記住的第一個地名。隨著城市現代化的程序,現在這個門牌也業已消失,老房的拆遷早於數字時代的興起,原址上蓋起了五星級的朗庭酒店,現在想在網上再找一兩張老照片,也幾乎是不可得了,或者城市檔案館裡面可能還有資料化的記載,存於我的,也只有腦海中的碎片記憶了。

老底子的太倉路是躲在淮海路後面的一條安靜的小馬路,從普安路到重慶南路,也就四五個街區。老房子就靜靜的坐落在太倉路和黃陂路的路口。太倉路的馬路兩邊是成蔭的法國梧桐(小時候總在想,為什麼中國馬路上的樹叫法國梧桐呀),這些梧桐樹倒沒有隨著城市拆遷而搬走,現在我還能指著其中的一棵對著我的女兒說,爸爸曾經住過的房子就在這個位置,爸爸總是喜歡在這顆樹下玩耍。那個時候的夏天,吃完晚飯,家家戶戶的門口總是會擺上座椅板凳,有的打牌,有的聊天,上海人叫乘風涼。

太倉路往北,過三條馬路,是人民廣場,夜上海,燈火通明的也就是人民廣場了。直到現在,年近90的外婆,看到我的女兒的時候,還是會說“老底子,我總是抱著儂阿爸到人民大道去看燈”

太倉路往南,就是著名的興業路,除了翻新的一大會址,現在全變成了號稱時尚地標的新天地北里。小時候在門口玩,總是能遇見拿著地圖的老外,記憶中的我很早就會說“go straight,turn right”,為那些或許懷揣著紅色思想的外國友人指一條光明的共產主義大道。

小時候在上海上學,學校因為維修,就到處借地方。每一學年,在附近不同的小學借讀。所以說四年小學,換了三個校舍,也簡直了。最喜歡的是,三年級借讀的馬當路小學,就在馬當路興業路口。興業路和太倉路之間,是一大片的居民區,四通八達新式里弄,這片弄堂人少,又幹淨。記得有一段時間,放學的樂趣之一,就是在一條條的弄堂裡面穿來穿去,去發現一條條不同的路,小孩子,總是對未知充滿著新奇。

這弄堂間的穿來穿去,帶來的一個有趣收穫,就是找到了街道圖書館。有一次,不知怎麼在弄堂間混亂的走啊走,直接走到了黃陂南路上去了。當年的街道圖書館,就在黃一小學邊上。可惜發現沒多久,就遇上那一年上海的甲肝大流行,照例公共場所大人是不許再去了。我記得我看的最後一套書是《後西遊記》,沒看完,以至於我後來一定要把全套買回來,買回來卻再也沒有看過。

從老屋沿太倉路向西的第二條馬路,就是淡水路了,名義上就讀的淡水路三小就在路口的拐角,現在學校還在,但名字好像已經改了。其實我還是蠻喜歡上海原來小學的命名,XXX路第X小學,叫的多親切,哪像現在滿大街的什麼世界,外國語之流的。淡水路和淮海路的路口有一家

老胡開文文具紙品店

(上海話念出來有點“老虎開門”的音),那可是當年上海灘數一數二的文具店。讀書的時候,一直想要裡面的一支金屬桿的自動鉛筆,總想著拿著那支筆一定能寫一手漂亮的字。有時候想想,還是年少的時候開心,一點點小小的目標就能支撐著很大一片天空。

慢慢的,城市開始改變。太倉路通了公交109路,可以直接坐到新客站。地鐵一號線開通,有了黃陂南路站。後來,我也坐著一號線離開了上海,離開了記載著少年回憶的太倉路。

等我再回來的時候,一大會址還在,可是周圍的弄堂全沒有了,黃陂路上的圖書館沒有了,興業路對面的馬當路小學沒有了。譚詠麟,曾志偉來了,他們大概是新天地最早的一批開發者,就在老房子對面,開了一個酒吧,開業那天鑼鼓喧天,明星如流。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太倉路的老公房徹底失去了往日的安靜,等待它的就是哪一天不知目的地的搬離。

最後待在太倉路的時光,是考研之前,窩在老公房的二層閣樓小半年,每天捧著考研的政治書和英語書,白天不知夜的黑。外面馬路上開過的車,震得門窗哐哐響,半夜酒吧醉生夢死的人大聲喧譁,似乎已經不能再引起我的關注。

在抗擊完2003年那場全中國的夢魘後,太倉路的老房子,終於也等來了它的最終別離。再回首,只能在泛黃的老照片背景中,去思憶那些帶不走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