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五葉為何不叫“一花五瓣”或“一枝五葉”?

一花五葉為何不叫“一花五瓣”或“一枝五葉”?

黃金風鈴木

一花五葉為何不叫“一花五瓣”或“一枝五葉”?

木棉花開

提起禪宗,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詞就是“一花五葉”。

對於一花五葉的常見解釋是這樣的:“一花”,佛教傳入我國後,禪宗以達摩為祖,稱“一花”;“五葉”,佛教禪宗發展演變的五個流派,也稱五宗:溈仰、臨濟、曹洞、法眼、雲門。

看到這裡,大家基本就明白了,“一花五葉”其實是說自達摩初祖以來,禪宗在中國演化出了五個宗派,達摩+禪宗五宗=“一花五葉”。這跟中國武術比如太極拳的拳式門派分化演變有點類似。

我們常見用一朵花配五片葉子來表示“一花五葉”的圖案,這到底對不對呀?

稍微細心一點你就會提出疑問,在習慣用“分枝散葉”形容宗族譜系擴散演化的漢語裡,為何談到禪宗卻使用了“一花五葉”而不是“一花五瓣”或“一枝五葉”?

這就要從禪宗的源頭與特點來說起了。

《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拈花微笑品》裡記載:“爾時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屬來奉獻世尊於金婆羅華,各各頂禮佛足,退坐一面。爾時世尊即拈奉獻金色婆羅華,瞬目揚眉,示諸大眾,默然毋措。有迦葉破顏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即付囑於汝。汝能護持,相續不斷。」時迦葉奉佛敕,頂禮佛足退。”

宋·釋普濟所著《五燈會元·七佛·釋迦牟尼佛》卷一也對此有記載:“世尊於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拈花微笑品》裡的記載,翻譯成今天的大白話就是,有一次大梵天王在靈鷲山上請佛祖釋迦牟尼說法,大梵天王率眾人把一朵金婆羅花獻給佛祖,隆重行禮之後大家退坐一旁。

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羅花,意態安詳,卻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覷,唯有摩訶迦葉破顏輕輕一笑。

佛祖當即宣佈:“我有普照宇宙、包含萬有的精深佛法,熄滅生死、超脫輪迴的奧妙心法,能夠擺脫一切虛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處難以言說。我以觀察智,以心傳心,於教外別傳一宗,現在傳給摩訶迦葉。”然後把平時所用的金縷袈裟和缽盂授與迦葉。

這就是禪宗“拈花一笑”和“衣缽真傳”的典故。

中國禪宗把摩訶迦葉列為“西天第一代祖師”,而把西天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列為中國禪宗的初祖。

佛祖所傳的其實是一種至為詳和美妙純淨無染的心境,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後來被稱為心宗,又被稱為禪宗。

“拈花微笑”,也稱為“拈花一笑”,是禪宗以心傳心的第一宗公案,是佛法傳承過程中最高階最微妙的方式。

佛陀拈花,迦葉微笑。禪宗的特點就是不立文字,以心印心,教外別傳。

佛陀拈花咐囑的心法,被喻為“花”,對佛陀示意心領神會的迦葉尊者,被簡稱為“葉”。

“佛陀拈花,迦葉微笑”就用一花一葉來喻指。如果有兩個心領神會的,那就是一花兩葉,有五個領會者就是一花五葉。

這種領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理解,而是以心印心,明心見性,大徹大悟。非如此不足以配稱與“花”相應的“葉”。

佛教傳入中國後,與中國本土文化相磨合並適度融合,吸收了儒道諸家的部分要素,尤其禪宗,在中國化的過程中更是如此。

也因此,“佛陀拈花”中所拈的金婆羅花被替換成了蓮花,這是中國人的意思,因為在中國文化語境的花語裡,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代表清淨心的佛性,菩薩入世普渡眾生,出淤泥而不染。

“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達摩大師給禪宗二祖慧可傳法時,說下了這首影響深遠的偈語。

達摩大師到中國後,隨著對中國文化的深入瞭解,懂得了中國的五行思想,金木水火土。五行思想衍生出五方之東西南北中,五音宮商角徵羽,以及五色、五味等,一花五葉也含有東西南北中遍地開花遍週一切的寓意。

一花五葉的“五”,一是表示遍佈東西南北中神州各地,二是順應中國人對數字的使用習慣,大概一掌五指土裡刨食的農耕文化紮根太深,任何外來文化都必須先服水土才能接軌而入。

一花五葉的“葉”,前文已說了,是從迦葉尊者之“葉”轉借而來,喻指對佛陀所傳禪法徹底領悟的人。隨著禪宗在中國的流傳發展,“葉”不再僅僅指會佛心意的人,進而指代其所開創的禪宗派系。

在中國語言文字的傳統裡,類似一花五葉這樣的借喻表達非常普遍,即便禪宗公案裡也是不勝列舉。比如膾炙人口的“梅子熟了”就是一例。

法常(752~839)是馬祖道一禪師的弟子。因初參馬祖道一時問“什麼是佛”,聽到馬祖大師說“即心即佛”,當即大悟,於是便到餘姚南70裡的大梅山去作住持,後稱大梅法常禪師。

馬祖道一禪師聽說法常住山後,想了解法常領悟到什麼程度,便派一名弟子去問法常道:“你住此山,究竟於馬祖大師處悟得什麼?”

法常答道:“馬祖大師教我即心即佛。”

那弟子說道:“馬祖大師近日來佛法有變,又說‘非心非佛’。”

法常說道:“這老漢經常迷惑人,沒完沒了,不知要到何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

弟子回到寺院後,告訴馬祖道一禪師,馬祖道一禪師讚許地對眾弟子道:“梅子熟也。”

還有六祖慧能大師回答五祖的“米熟久已”,也是如此。

不但宗門有此,民間亦多。村野小兒都會傳誦的民諺“月牙兒睡,糧食貴;月牙兒站,糧食賤。”便是一例。月牙兒睡,逢青黃不接的饑饉季,糧少故價高;月牙兒站立,逢收穫莊稼之時,糧多故價低,因此才有以上民諺。由此可知,月牙兒的形狀與糧食價格有時間上的同期關係,但沒有因果邏輯關係,然而這就是中國語言的奧妙之處,不加深思,極易掉到坑裡。

說到這裡,話題再回到一花五葉上來,我們不妨將“五葉”做縱橫的解讀。

以達摩所傳禪法為“花”,縱向五葉則依次是二祖慧可、三祖僧粲、四祖道信、五祖弘仁、六祖慧能,這是五代單傳的禪宗祖師。橫向五葉則是結束衣缽單傳後,漸次形成的溈仰、臨濟、曹洞、法眼、雲門等禪門五宗。

前文提到達摩初祖傳法偈語裡說的“一花生五葉”,到底是不是預言呢?或者是他的後世傳人因為謹記達摩大師的這個偈語而故意在門派發展中分為五宗,然後就此打住呢?這樣是為了證明五宗形成是早有定論與安排嗎?達摩真的是一語成讖嗎?

其實,稍微瞭解一下禪宗宗派源流就知道,並非如此簡單。

回溯禪宗之源,從達摩到弘仁,經慧能曹溪一脈,進而南北分宗,法統之爭後神秀北宗讓位於慧能南宗,南宗的荷澤宗法焰熾猛卻迅速寂滅,溈仰、臨濟、雲門、法眼、曹洞五宗形成。看似五宗,其實臨濟宗在歷史演變中還生出黃龍、楊岐兩個宗派。甚至在元初臨濟宗還分為北方的印簡“臨濟正宗”與南方的祖先“南方臨濟”。

佛教中人雖然深知無常即常態,但負責編寫禪宗史的人不能說車軲轆話,表述各家時必須給個名分固定下來呀。於是就有了“一花五葉”,既呼應了達摩初祖“一花生五葉”的傳法偈語,又讓各門派清清爽爽,不吵不鬧,同宗同源,默照偕行。

如果黃龍、楊岐兩宗想露頭冒泡,那就用“五宗七家”來安撫,不吱聲不言語就直接提“五宗”亦即“一花五葉”。

至於歷史淘汰了誰,那就不怪別人了。

為何突兀說出這句話來呢?那是因為,在中國近代以前的相當長一段歷史時期裡,禪宗大舞臺上只有臨濟宗和曹洞宗在活躍,直到虛雲老和尚接續法脈,禪宗的一花五葉才又交相輝映,各生異彩!(作者:明覺居士宋慕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