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多年前我住院的日子，一天傍晚時分樓道里很靜，忽然傳來嘈雜聲，估計是有新病號來了，誰也沒在意。第二天聽護士說，新來的病號是東北的，一個年輕女的病得挺重的，父親早死了，和母親一起生活。說她媽媽對她可好了，那女的也不小了，太嬌氣。在醫院裡住長了什麼病號都有，我也沒去在意她。

大概第二天的晚上吧，大部分人都睡著了，突然樓道里傳來人們急急忙忙跑步的聲音，一會兒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寂靜的晚上讓人挺怕的。同病房的病友都吵醒了，旁邊陪床的大媽趕去看看熱鬧，回來說，就那個昨天來的東北的病人，差點死了，她媽哭呢，幸虧搶救及時。那晚那樣恐怖的聲音攪得我一夜未眠。

住院的日子，不輸液了，這些病號和陪床的都愛在樓道里散散步，聊聊天，讓鬱悶的心情放鬆放鬆。那天我們幾個正在樓道里聊得熱鬧，一個婦女匆匆走了過來，那人長得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城裡人，趿拉著一雙拖鞋，“噠噠”的走得很匆忙，到我們跟前笑著說：“都出來散散步啊，你們誰有茶葉嗎？我女兒特愛喝茶，可醫生不讓，她就非讓我買些她聞聞，天都黑了，我去哪買呀？”她說著顯出很無奈的表情。“我有。”我說。丈夫新買的茶葉。“就是不是好茶。”“沒事，是茶葉就行。那麻煩了。”她說話的時候眼裡滿是感激的目光。我取了茶葉，她倒了些，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又“噠噠”一溜小跑走了。

以後在樓道里經常碰到她，每次她都和我打招呼，但總是匆匆忙忙地走。聽陪床大媽說，她就是東北那個病號的媽媽，女兒有好多年病了，都是她一人照顧。她怕她離開的某個時候，女兒會像那晚一樣，如果她不在身邊怎麼辦。所以她總是“噠噠”地跑來跑去。

那是去打午飯的時間，丈夫去打飯了，我躺在床上休息。門開了，她“噠噠”走進來，笑著說：“她大姐啊，麻煩你幫我照看下我女兒，昨天我大女兒走了，就剩我自己，去打飯我不放心她，我一會兒就回來。”“沒事的，你去吧。”我一邊答應一邊下床。她說完又“噠噠”一溜小跑走了。她女兒的病房和我的隔三個門口，我推開門，一個看起來二十四五的女孩正坐在床上，梳著一個馬尾辮，專心地擺弄著手機，用眼瞟我一下，接著繼續玩。我有些尷尬，笑著說：“你媽打飯去了，怕你有事，讓我陪陪你。”她抬頭看我一眼：“坐吧，我媽就神經，我能怎麼樣？”我不知說些啥。“你多大了？”她問我。“三十三。”“哦，咱倆同歲。”女孩一直在玩手機。我有些驚訝，因為她就像個小女孩。“你幾月的？”她問。“十一月。”我回答道。她笑起來“我大啊。”這時門開了，女孩的媽媽又“噠噠”急急地走進來。“謝謝你啊，我怕你有事，就喊你這位大姐來了。”說著放下飯菜。“我比她大呢。”“唉，大，也長不大啊！”她嘆息著……

後來女孩轉院了，我不知她是否還活著。時間過去了那麼久，那位媽媽“噠噠”的腳步聲常響在我的耳畔，那每一聲裡該有幾多母愛包含在裡面啊！我們做兒女的又有幾人能讀懂？那匆匆地腳步啊，是母愛的腳步，何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