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擅權老臣,外有強勢諸侯,漢文帝是如何坐穩皇位的

西漢“文景之治”的奠基人漢文帝劉恆,一般被認為是仁厚謙和之主。他崇尚節儉,與民休息,對內輕徭役,對外和為貴。為漢室江山攢下了大量家底,這才有了漢武盛世的基礎。

然而這位推崇“無為而治”的君王可不是一位簡單的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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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劉邦諸子中最不被看好的一個,原本一直呆在邊塞默默無聞。在他即位之前,長安城剛剛經歷了諸呂之亂,政局動盪,稍有不慎就會發生新的流血事件,造成更大的戰亂。而劉恆在朝野之中毫無根基,能夠信任的只有從代國帶來的六個人,長安城裡劉邦留下的老夥計們和劉氏宗王等諸方勢力更是都在蠢蠢欲動,

長安城對於這位新皇帝而言可謂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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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樣惡劣形勢下,

劉恆僅用了兩三年左右的時間就穩定了朝局,坐穩了皇位

,並開始按照自己的藍圖來構建漢帝國。劉恆是如何做到的呢?

撇棄過往,抹去呂黨痕跡

劉恆的登基充滿了偶然性,是各方勢力妥協的結果,

當然他也為此做了不少妥協

掌舵漢王朝十幾年的呂后病逝後,軍功集團和劉氏宗王合流,剷除了呂黨。為了免除後患,勝利者們計劃廢黜呂黨所立的漢少帝,另立新主。新主自然還是要在劉邦的子孫中挑選,當時劉邦在世的兒子只有老四劉恆和老七淮南王劉長,孫子輩中,除了他倆的兒子,也就老大劉肥和老六劉友還留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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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

呼聲最高的繼承人本是齊王劉襄

,他出自劉肥一脈,是劉邦的長子長孫。而且他首倡倒呂,率先起兵,下面還有十幾個弟弟幫襯,說是眾望所歸毫不為過。相比下來,一直低調異常的劉恆在這場爭奪皇位戰中毫無優勢,他既無功勞,又無權勢,真真難以服眾。進行更深層次的比較,劉襄還有一個不能明說的優勢。劉襄和呂黨過往牽涉很深,他至少有兩個弟弟在呂氏那裡當差,還和呂氏有聯姻,這倆人既是質子又是投名狀,說劉肥一脈曾是呂黨,並不勉強。劉襄這次積極倒呂,可以說徹底抹去了呂黨的身份,新朝廷需要這樣果決的新皇帝。而劉恆和呂黨的關係,就更顯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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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史記》裡還是《漢書》上,劉恆和呂黨的交集都很少,但這明顯不合常理。呂后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信不過,硬要漢惠帝劉盈娶了外甥女,以加強與呂氏的關係。她又怎麼會對劉恆那麼放心。劉邦去世前留下了八個兒子,與呂氏不睦的都沒落得好下場。老三劉如意、老五劉恢、老六劉友、老八劉建都是身死國滅。剩下的老七劉長早年喪母,是呂后養大的,雙方關係密切,呂黨的標籤根本摘不下來。而老大劉肥早早投誠,和呂氏過從甚密,

老四劉恆要是沒討好呂后和呂黨,根本不可能活那麼久。

史官們雖然盡力抹除了劉恆和呂黨交往的痕跡,但還是有一些蛛絲馬跡可以探究一二。劉恆有一位身份神秘的代王后,其姓名不詳,在劉恆登基前去世,並且留下了三個或四個兒子。蹊蹺的是,這幾個嫡子在劉恆登基後不久全都暴斃了。很多人推測這個

代王后即是呂后指定的呂氏女

,如此方能說得通為何呂后絲毫沒有難為過劉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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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后及其子的身份有問題,在後面的史料中也可見一些端倪。漢文帝即位幾個月後,大臣們便奏議立太子和皇后。這事看上去挺正常的,皇帝的家事即是國事,大臣們關心一下很正常。然而漢文帝正值春秋鼎盛,又是剛登基,按說不用如此著急。而且弔詭的是,這麼一件平常事,《史記·孝文字紀》竟然用了和記載劉恆登基過程差不多的篇幅,細看這一大段文字,無非就是互相禮讓那些事。太史公向來惜墨如金,何必在這方面著墨這麼多呢?最合理的解釋是群臣很在意太子和皇后的人選,所以才留下這麼多對當時情形的描寫,太史公這才沒有刪減。

很有可能正是因為劉恆和呂黨有這層親密關係,所以他才在得知被擁立為皇帝會如此驚訝。劉恆和幕僚、母親乃至卦師反覆確認,仍拿不定主意,

保不齊這是長安方面在誘殺呂黨餘孽,他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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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之所以落到劉恆頭上,這是長安諸方勢力博弈後的結果。劉襄自然想當皇帝,可惜劉肥一脈在宗室中人緣不好,支持者寥寥,而掌握實權的軍功階層想立一位相對好拿捏的新皇帝。而劉襄一脈之外,劉恆正好是最合適的人選,性格溫和,為人低調,更重要的是在長安毫無依仗。劉恆若是登基,只能仰仗他們這些老臣子。

劉邦的那幫老夥計迅疾撇下劉襄,將劉恆推上舞臺,劉襄毫無反應時間,只能吃下啞巴虧

所以,劉恆即位後,首先要面對的是軍功階層的盡心叵測和劉襄一脈的競爭。局勢詭譎微妙,到底誰會是他劉恆的盟友,誰都說不準。要想破局,劉恆決心重振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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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恆透過狠心抹除代王后及嫡子,和過去說了再見,也可以說是納了投名狀。這種隱晦事自然見不得光,

除掉自己的妻兒以爭取朝臣的信任和支援,堪稱漢室的最大丑聞

,所以各種史料對此諱莫如深,漢文帝得以保住他仁義的好名聲。

拉攏功臣,鞏固皇位

劉恆在被群臣迎入皇宮當晚,他就立刻燒了上任後的第一把火,任命從代國跟來的宋昌為衛將軍,統轄南北軍,張武為郎中令,負責皇宮的守衛。如此

劉恆就在名義上掌控了長安城內外的軍隊

劉恆或許也覺得自己表現得太刻意了,隨即又下詔褒獎誅呂功臣,並大赦天下。算是給這次動亂定了性,也讓群臣吃了定心丸——

新帝承認他們的功勞,絕不會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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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大家都開始籌備正式登基大典,但在大典之前,劉恆又迫不及待地開始調整諸侯王的封國——將琅琊王劉澤遷為燕王。按說劉恆現在的頭等大事是穩住各方人心,他卻在這個緊要關頭做這種敏感安排,著實有些突兀。事出反常必有妖。

劉澤是劉邦的宗親,本和呂后走得很近,呂后便從齊國劃出一個郡來,封給劉澤做琅琊王。齊王劉襄起兵時擔心劉澤拖後腿,便誆騙他來齊國商議國事,然後就扣留了他,併兼並了琅琊國的軍隊。劉澤自然很生氣,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在局勢穩定下來後,劉澤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他騙劉襄說去長安為他當說客,勸說軍功集團立劉襄為新帝。劉襄覺得劉澤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便放他入京。劉澤進了長安,立刻勸說大臣們不要立齊王,因為

劉襄的舅氏駟家風評很差,將來的後族尾大不掉,很可能演變成一個新呂氏。

大臣們便以此為藉口,斃掉了劉襄,改立舅氏家族平和的劉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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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襄知道事情原委後,自然對劉澤懷恨在心,劉恆卻要對他感恩戴德。然而尷尬的是,劉澤的王位是呂后所封,琅琊國的土地又原本是齊國的,繼續放任劉澤“霸佔”齊國故土,會寒了功臣們的心。劉恆權衡再三,便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將琅琊國還給齊國,算作示好,另給劉澤一個別的封國,算是安撫。這樣顧全了雙方的利益和麵子,皆大歡喜,這事著實緩不得,也是

向眾人表明了自己的處事方式,即會考慮諸方的利益,誰都落不下

劉恆登基後,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人事調整。其中最重要的是,將右丞相陳平降為左丞相(漢初以右為尊),太尉周勃升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升為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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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權力核心圈的調整中唯一稍顯奇怪的是,右丞相陳平在誅呂行動中也是立了功的,非但沒升官,反倒還降了半級。《陳丞相世家》中對此事作了解釋,

陳平自認功勞不及周勃,自願讓出右丞相之位。可陳平既然自認有功,也不能給自己降職啊,讓周勃多升一級不就成了嘛。

事實上右丞相確實還不是官場天花板,上面還有相國。這裡先解釋下,和後世不同,此時相國一職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左右丞相只是其助手。漢初由蕭何和曹參先後擔任,後來呂黨的核心人物之一呂產也當過相國。相比之下,左右丞相的權力要小得多,擔任相國自然而然有了權臣擅權的意味。漢文帝顯然是不想再有臣子獲得如此權勢的,便順坡下驢,降了陳平的職,從此直到東漢末期,漢朝都沒了相國的編制。

既然連這些外人都封了,漢文帝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封賞那些從代國帶來的親信,宋昌等六人皆拜為九卿,如此

朝堂上的代系人馬就佔了一小半

,漢文帝坐在皇位上也就沒那麼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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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完朝內的人,漢文帝繼續擴大封賞規模,從劉邦時代留下來的老人及其子嗣,他都做了加封,以爭取他們的支援。另外,漢文帝還特意封了諸侯王的後族,如淮南王劉長的舅舅趙兼、齊王劉襄的舅舅駟鈞都獲得了侯爵。

漢文帝的賞賜不可謂不豐厚,範圍之大更是前所未有,

一時之間說是天下歸心也不為過。當然,這些封賞不是沒有代價的,會給國家財政帶來巨大負擔,但是這個問題只能留待後人解決了。

分化瓦解,各個擊破

漢文帝幾乎給所有人都嚐遍甜頭,然後就開始耍大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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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的最大威脅有兩個方面,

一是朝內權臣擅權,二是外部諸侯威脅

,可謂危機重重。好在漢文帝還沒動手,外部威脅就被暫時化解了。

劉恆登基的同一年,齊王劉襄病逝。劉襄的死很是蹊蹺,幾個月前他還在雄心勃勃搶皇位,身體條件肯定差不了,轉眼就病逝了。當然有理由懷疑是漢文帝暗下殺手,可以他當時的權勢,手應該還伸不了那麼長。只能說天佑劉恆吧。

漢文帝由此可以專心應付朝內的軍功集團,首當其衝的便是百官之首周勃。周勃在誅呂行動中居功至偉,他自己也是一直這麼認為的,日常舉止都把功績寫在了臉上,把誰都不放在眼裡。漢文帝將計就計,

採用了捧殺的策略

,他平常對周勃格外禮遇,見面分別時甚至要等周勃轉彎了,他才會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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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的一恭一倨對比很是鮮明,有好事的人就建議周勃以退為進,以免落人口實。周勃也覺得當右丞相當的束手束腳,旁邊有以智謀著稱的陳平,顯得他庸庸碌碌。於是周勃在漢文帝二年初上書請辭,漢文帝勉勵一番後,欣然應許。左丞相陳平成為唯一的丞相,這位老好人可是向來看好漢文帝,君臣二人相得益彰。

可沒等漢文帝高興多久,這年十月,陳平病逝。漢文帝只得再次請回了周勃,畢竟人家又沒犯什麼錯,平白雪藏人家說不過去,和他仁厚形象不符。

周勃復起後,明顯老實多了。

漢文帝也有了時間和精力去推行他的治國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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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勃回來沒多久,漢文帝倡議居住在長安的列侯王子各自就國。王公貴族們各自帶著家眷和部屬返回各自封地,就能就近吃食,以減輕向關中轉運糧食的壓力。這想法自然很好,可這些貴族們習慣了長安生活的舒適,不願意返國。漢文帝便下令讓太子第一個就國,王公們這才慢慢啟程上路。漢文帝的身體力行讓他深受臣民愛戴,威望日隆,周勃的影響力便相應的小了很多。

過了一年,長安城內還是有很多貴族以各種理由不肯返國。漢文帝便找來周勃,想讓他起個帶頭作用。周勃有自己的封地,可他不返國,那是真的要務纏身啊,作為一國丞相,怎麼可以不在國都呢?漢文帝不可能不記得這一茬,

周勃也不傻,乾脆地再次上了請辭書

。周勃就這樣再次罷相,回家做了富家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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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順勢提拔太尉灌嬰做了丞相,順便取消了太尉一職。只要灌嬰不犯什麼錯,就把周勃復起的路給堵死了。

漢文帝以各種手段解除了周勃的權力,偏偏還無人敢說他兔死狗烹。

相比內部的威脅,外部的那些潛在反對勢力則要容易多付得多。

周勃二次上任後沒多久,漢文帝冊立了很多新諸侯,包括老六劉友的兒子劉遂,劉襄的幾個弟弟,劉恆他自己的幾個兒子。如此劉姓諸侯超過了十個,規模比劉邦時大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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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此舉的首要目的是鞏固皇家的超然地位,但削弱齊王一脈的意圖也很明顯

。因為劉襄的二弟劉章、三弟劉興居的封地都是從齊國劃出來的,將這兄弟幾個強行分了家。

劉襄的這幾個兄弟無法回絕皇帝的“好意”,齊國就此再次被分裂。轉過年了,鬱鬱寡歡的劉章也病逝了。劉章是劉襄死後兄弟幾個的主心骨,他的離去讓齊國一脈徹底沒了章法。

同年,匈奴南侵,漢文帝御駕親征。齊王家的老三劉興居趁後防空虛,起兵造反。然而根本就沒多少人願意跟著他鬧事,這次起兵很快就被平定了,劉興居兵敗被殺。

漢文帝沒有痛打落水狗,反而特赦了跟隨造反的兵將和民眾,更沒有株連齊王家其他幾個兄弟。漢文帝的仁厚之名至此被天下人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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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漢文帝三年,周勃陳平等老臣和以齊王為代表的的諸侯王,都已完全拜倒在漢文帝腳下。

漢文帝六年,老七淮南王劉長被舉報謀反,漢文帝沒有致死罪,而是下令流放西南。劉長不堪受辱,自裁於流放途中。至此,

再沒有人能在法理上威脅漢文帝的皇位。